闺中时,拓跋宏便对冯润屡有青眼,珍宝珍馐的赏赐上时有偏爱。到得入宫之时,更是亲自去求冯太后将三娘入宫的名额换给了二娘。进宫后更别说了,但凡别人有的,她想要的,他一定会给她。
她竟还能说出陛下不公?
冯诞越发好奇到底在思远寺中发生了什么事。
冯润动了动嘴唇,才要解释,便看到剧鹏掀帘而入,笑着朝他们拱手道:“太皇太后传大冯贵人前去问话。”
冯诞上前一步,挡在冯润身前:“我也一道去。”
剧鹏深躬,“郡公,太皇太后只传冯贵人一人过去。”
冯诞噎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冯润安抚地笑了笑,“不可让姑母多等,走吧。”
话毕她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剧鹏离开。
剧鹏一路都不敢直视她,到了偏殿门口,才转向她,似有话说,可冯润等了片刻,他仍是未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
冯润微微笑,无声地谢过他的好意,后便迈入偏殿,拜见高坐在上的冯太后。
冯太后脸色阴暗,直如风雨欲来:“二娘,她们说你因为太官令与陛下争吵了,可有此事?”
冯润定了定心神,答道:“是。出宫时我便说过,若有人破坏佛门清规,我便要治太官令的罪。太官令私带酒水被我的婢女发现,我要将他下狱,陛下却阻拦,我不服,便与陛下吵了几句。”
“呵。”冯太后被她气得笑出声来,“好一个刚正不阿的冯贵人。我问你,那酒是到底是你带的,还是他带的!”
冯润心乱如麻,不知冯太后知道多少内幕,但想着自己的婢女应是绝不会说出真相,故而反问道:“当然是他带的!姑母,您怎么能不信我?”
“啪”冯太后用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壶盏叮当作响,“事到如今,你还敢蒙我!若我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会这样说你吗!那酒,分明就是你带去要嫁祸太官令的!”
坐着说犹不解恨,冯太后站起身,朝冯润走去,“你是不是疯了!一个小小太官令得罪你,你来求我,我赐死他便是。可你呢,当着陛下的面儿,又是构陷、又是说谎,你这样还让他如何再信任你!你当你的那些小伎俩,他看不透吗?他从小勤学苦读、朝堂听讼,什么事没经过,什么手段没见过,要你来现眼!他为着我冯氏的面子,一再忍耐罢了,而你却不知收敛,一再叫嚣...”
“你还没当皇后呢,就敢对宦官任免指手画脚,真不知道我冯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不长脑子的废物!”她微尖的指甲戳在冯润的额头,将冯润的头戳得频频歪到去一边儿。
冯太后尖细的嗓音犹在殿中回荡:“我让你进宫,为的是让你承恩邀宠,侍奉陛下。你倒好,你竟将他气走了,还让两个宫妃跟了上去!”
“他们说宏儿虽含怒疾奔,但一路都是好好的。直到听到了钱富禀告说你要继续留在思远寺,他又立即驱马,才走了十几步,便气得坠下马来。”冯太后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语气中的狠厉却激增,“我不管你怎么欺负罗、来二人,可你不该为着区区一个太官令便与陛下冲突,事后还不知悔改,不做挽救!”
她站在门口,往正殿望去,声音缥缈许多:“宏儿没了,我还有大皇子二皇子,可你呢二娘,你要命绝于此了!”
这一通话说完,冯润已呆愣在地上,久久不能言。
她知道若是拓跋宏出了事,她也不能善终,她本就是依附拓跋宏而存在的;可若是连姑母都抛弃了她,那她还能倚靠谁?还有,是谁将酒的真相告诉姑母的?
心里的念头很多,个个都是疑问,可只有一件事她无比清晰,那就是侥天之幸复生,她不想再次死去。
她抬起头去窥探冯太后的雷霆之怒,可只看到一个冷硬的背影。
对死亡的恐惧再次涌上她的心头,她的眼睛盈满泪水,往冯太后身旁膝行过去,抓住冯太后的衣角,她哀声道:“姑母,能救我的只有你了,姑母,求你别放弃我。”
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如果为拓跋宏而死是她摆脱不了的宿命,那能救她的,只有眼前这个压着拓跋宏喘不过气的冯太后。
冯太后不止是冯氏的希望,更是她唯一的生机。
抓住冯太后衣角的手越发颤抖,她哽咽着:“姑母,我知错了。求您。今后我一定什么都听您的,姑母。”
冯润哀泣着,告饶着,令冯太后的心中也十分不忍,可拓跋宏就要醒来,她不得不对冯润作出惩罚,以免他心寒,继而记恨冯润和冯家其他人。
冯太后叹了口气,并不回头,只对着剧鹏冷声道:“你亲自监督,冯贵人杖二十,太官令,杖毙!”
话毕,她便往正殿走去。
剧鹏苦着一张脸,将冯润扶起,“贵人,他们不会下手太狠的,可太皇太后下令,也不能太轻,还请您,多担待吧。”
话毕,他便对着候立在一旁的行刑官道:“开始吧。”
冯润满脸泪痕,被按在了长凳上,心里既害怕又羞愧。
前世今生,她还从未如此丢脸过,可渐渐地,连这种情绪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针扎一般的疼痛——仿佛那不是板子,而是密密麻麻的无数根钢针。
冬日穿得厚,已是为她遮挡了一层,可那板子仍极有穿透力,十分轻易便将力都落在她的臀肉上,疼得她全身颤抖。
“啊!”虽告诉自己不要叫出声,可真到了这时候,哪还顾得上?不管板子落下还是抬起,她都被那钻心的疼痛折磨得哭嚎个不停。
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流出,又砸在地上,她埋怨自己的不争气,只能咬住手指,减少出声。
“贵人,您还好吗?”剧鹏在旁,虽一脸不忍,可仍是不敢真的做些什么。
冯润顾不上回答,只在心里将拓跋宏又骂了一遍。
骂他要死不自己死,还要拉着她一起。
骂他操控着她的命运,像放风筝一样牵绊着她。
骂他阴魂不散,重活一次她仍旧摆脱不了被他连累的命运。
......
不知打了几下,还剩几下,冯润在意识消失之际突然听到冯诞大喊:“住手,陛下要你们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