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咖啡店闹事的那几个孩子,是不是还挺有趣的?”上司突然说道。
司机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情,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干涩地转动了一圈,然后,他摩擦着手心冒出来的汗,慢慢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他手臂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
当时情急中手边找不到绷带和消毒纱布,所以他只是拿干净的布捆住受伤的地方,手臂上瓷片划出的伤口虽然不算浅,但包扎好的地方早已不会再往外流血。
明明应该是这样没错,可司机从位子上站起来时,似乎又能感觉到手臂上的伤口开裂带给他的刺痛。
刚受伤那段时间的麻木变成了无法忍受的疼痛,令他整只受伤的手臂都开始忍不住地颤抖。
那道伤口原本只是一道小小的、瓷片划出来的皮肉伤,但司机好像受到了什么致命的威胁一样,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掌心冒出来的冷汗越来越多,于是他控制不住地从坐着的位置上站起来。
司机原本坐在他的上司对面。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酒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装着气泡水的玻璃杯,还有一盒酒吧免费赠送的纸巾。上司因为没吃到刚才咖啡店的情人节限定餐品,在拿着菜单询问过他以后,便以他的名义点了几块店里的巧克力蛋糕。
司机伪装的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上班族,熬夜过度,他的黑眼圈和当今上班族十分匹配,一路走来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是上班族以外的职业。上司用的则是他一贯在外面行走的身份,高高在上的青年脱去了地位带给他的气场和光环,看起来和街边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生一模一样。
酒吧被昏暗的灯光和气氛笼罩着。
低声交谈的他们和周围的顾客仿佛成了同类,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普通又平凡的存在,看不出一丝异类的感觉。
司机以前离上司的私生活很远,他见惯的是属于首领养子,分部领头人的上司,而不是现在面前的这个普通高中生。
他和他的上司在今天的见面平等地坐在一起,以当前社会的角度来看,他们就是互不相干又平等的两种类型的普通人。
被上次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迷惑,再加上伪装的身份带给他的影响,司机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错觉——
上司和他对等。
正因为面前的并不是他熟知的上司,而是一名弱小普通的高中生,即使上司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首领养子,但司机的心里就是出现了这种错觉。
这种错觉令他试图干涉上司的决定,试图猜测上司的想法,并且在上思司对他提出问题时,第一反应是选择不去回答。
上司正是察觉到了他的这种想法,所以对他说了一些“多余的事”。
那位无法由旁人揣测的,和首领十分相似的分部实际掌权者,在发觉部下的错误后,并没有动用太粗暴的手段。
而是不动声色地引导他,以更加『体面』的方式让他明白自己的立场。
上司和首领的相似之处就在这里,他们和残暴的前首领行事作风不同,作为掌权者的上司并不想成为一位『暴君』,他希望自己的处理方式能显得更加干净得体。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和冰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是上司拿着气泡水里的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玻璃杯里的冰块。
即使不抬头去观察上司的反应,司机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永远都是天真,温柔,什么都不去思考的模样。
但实际上的上司不像他表现出来的“什么都没在思考”,反倒比别人思考得更多,才能在周围世界的变化中掌握主动权。
明明上司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对他做,也没有要对他的失态作出惩罚的意思,甚至那天真的做派都没有丝毫改变,可司机的喉咙里说不出话来,他仿佛因为上司而同时感受到了恐惧和镇定。
没有将过多的关注放在他的身上,上司玩够了玻璃杯里的冰块,又用叉子叉掉蛋糕上唯一的一颗草莓。
司机受伤的那只手臂还在颤抖,他把两只手臂背在身后,拿另一只手抓住受伤那只手臂的手腕。
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便觉得从和上司约在咖啡厅见面开始,直到跟来这间酒吧,都是他所犯下的错误。
上司把毫无关系的他带来这间酒吧,并且让他见到那两个人,其实就是对他的一种告诫。
那两个人属于“普通高中生”时期的上司。
和天生具有上下阶级关系的他与上司不同,那两个人和上司才是真正的对等关系,是上司主动建立起来的联系。
然而,最近发生的某些事情,正在打破他们之间的平静,将要把那两个人拖向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东京的混乱,和欧洲组织的合作,刚才遇到的外国人就包含在这些事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