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许今逸很难将两者关联在一起的描述,到了今天也算是有了实感。
“你不会在找这个东西吧?”许今逸环绕四周,从地上捡起一个脏兮兮的,貌似才被踩了一脚的干枯的稻草人。稻草人的四肢炸了毛,似乎要不是被拿线重新小心地缝过一遍,估计早已在奔波中散落地不剩几根了。
楚涟跟那稻草人像有感应力似的,脸一转过去就喊:“潇飞。”
许今逸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用手指着破破烂烂的稻草人讥笑起来:“这是潇飞?这么丑。”
楚涟“唰”的就黑了脸,许今逸没反应过来,以为对方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刚刚走近,谁知道接下来脸上就硬生生地狠狠挨了一拳。
血丝顺着他手腕处包扎过的部位重新流了出来,楚涟大口喘着气,额前垂下的发丝后,并未聚焦的绿眸,溃散的眼神若即若离,没有重点盯着任何一处地方。但这拳头是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许今逸的脸上。
许今逸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的脑袋发懵,发怒道:“你怎么忽然就动手,这么不讲武德!”
谁知立刻又是一拳打来,吓得他连忙向旁边脱开,一腿一式紧随其后,差点踢断了旁边的花架。纵使觉得对方莫名其妙,许今逸没打算对病患动手,皮糙肉厚挨两下打没什么,可接着空气中传来“叮啷”一声,他腰畔系着刀的地方一轻,就知道情况不妙。
楚涟抽出了他的焕金刀,用双手持着刀柄,杀意满满地朝他的脖子抹过来,这架势纯纯奔着灭了他来的。
他向后一跃,绕过对方的攻击范畴跳到床塌上,贴着墙根,嚷嚷道:“哎,哎,过分了!楚医师,你这就过头了,私人恩怨不能现在了结吧,要比试以后机会还多着呢,我若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呀。”
楚涟站在地上,与许今逸的位置略有截差距,他身形有些摇摇晃晃的,但还是站稳。他呆望着正前方,一字一顿地说:“潇飞,一点都不丑。”
潇飞若人在这,估计要感动的不行,但楚涟的模样看着是极其的不正常。
他的症状跟那老头给许今逸描述的倒也大差不大,就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老头告诉许今逸:“他的身体被一种不寻常的毒素侵扰,这种烈而可控的毒性,很像是来自西南瘴气之地的‘南疆蛊术’,但似乎又与之存在一些差距,参杂进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很遗憾老夫还没有这般手段能将他治愈。”
“那他要一辈子这样了?还能不能变正常?”
“我经手过两个患与楚后生症状类似的病患,都与他一样曾长期被注入过这样的毒素。平时无碍与平常人差不多,发病时患者的表现为手脚发麻,意识难以保持清醒,脑袋变得木讷,麻木呆滞,丧失安全感,有时也会无法自控自己的行为。”老头抓了把胡子,回忆着形容道:“那是一副非人的面貌。”
“请大师务必提供能将毒性压制的手段。”许今逸蹙起眉头,前半句倒还能理解,后面就觉得对方说得邪乎:“您说的非人,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他,近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药人。”老头并齐两根粗粝的手指,指着楚涟熟睡着的方向:“一个活着的,无主的药人。”
许今逸的确没必要跟一个发病的人纠缠,于是对楚涟,半安抚半诚恳地点头道:“我同意,你说得很对,潇飞很美,无人能及的美。”
楚涟似乎在混混沌沌中听懂了这句话,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许今逸试探地叫了两声,他才扶着床边,虚弱地跪坐在地上。
“楚医师,这算是我欠你的。”
许今逸伸出两只手将他扶起来,楚涟没做抗拒,晃动中头低了下去,黑色的发丝垂在地上,和潇飞天然有些微微弯曲的发梢不一样,从鬓边落下像笔直流淌的水流,如同他转不过弯来的性格。
楚涟能活着回来已是奇迹,许今逸不至于看着他的身体情况恶化下去。
作为补偿,许今逸说:“接下来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了,你可以跟我走,我保证佹屺堂找不到你。”
他将楚涟重新放到床上,坐在床边连连叹气,拿起那个残破的稻草人,又往了眼从他身上拾?出的破烂,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在衣服里塞那么多破旧的纱布条;现在想明白了,就是因为脑子坏了。
可怜呀,可怜小飞飞,你前夫是个傻子。
许今逸将楚涟丢在药老神医那整整两个月,并不是把人放那就不管了,一个是凭药老神医的本事,谁掀得了他的老窝啊?一旦有要被掀的风险,这老头肯定拔腿就跑。二是他也希望楚涟能好好的调理一下身子,这趟埋骨岭之行对他的消耗实在太大,是如何也弥补不回来的损伤。
药老神医的确有两把刷子,楚涟被他照顾得当,以他的话来说,就算是快死的,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没咽,他都能尽最大能力给人捞回来。
更何况楚涟情况其实并不紧张,只要混合江千子,梧桐叶,朝风花蕊打成的粉末做成外用药,搭配大补的八味人参煎汤与莫怀草就能控制;许今逸给的那十几锭重量实诚的金子,完全够楚涟把他大半个医馆的名贵药材都喝一遍。
两月后再去寻楚涟,这小子身边竟围了个小美女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还粘的像块狗皮膏药似的,一问才知是药老神医的亲女儿妘杸。
许今逸当场就心喊,我列个丢啊,我虽然给的钱是多吧,但也不至于把女儿都搭上了。
药老神医手里拿着个折扇,逼着他这刚入素问实习不久的顽皮女儿看医书:“妘杸,今天的课题完成了吗,就知道玩!”
发现对方在医书底下玩蝴蝶发卡,“啪”的一下要打在她手背上,结果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不仅躲过去,还像泥鳅似的从椅子上滑起来,一个灵活流畅的动作窜到了只是路过的楚涟身后,扭捏地撒娇道:“我要楚医师教我嘛~若是楚医师教的东西,我保证一学就会。”
这些日子里,楚涟也没少跟前辈探讨对医术、学识的感悟,他的能力已是被药老神医所认可的,于是见女儿这抱着心仪帅哥就走不动道的本性,竟难得的没拦着。
不管楚涟到底看没看出来妘杸有意,只是药老神医没料到的是,女儿这次似乎是认真的;在了解楚涟的身份后,她苦读医书,以前怕吃苦最难背下来的的几本全都一字不拉的记下来了,坚持要拜楚涟为师。
在父女二人表明意向后,楚涟委婉地说:“谢谢您照顾了我这么久,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楚涟愿将所学知识于妘杸亲囊相授…但这师徒关系,只能是临时的。”
药老神医:“怎么了,小子!你还怕自己会突然死了不成,你留下来,在我这,有我养着你的身体,还怕——”
楚涟挽起袖子鞠了一躬:“前辈,恕我不能留下,楚涟领受您的良苦用心,我深表感激,但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明日就将告别。”
“楚涟哥哥…”妘杸有些着急了,拽着老爹的袖子,又看了看楚涟:“临时的也行呀!没关系,就当跟着一起出去玩了嘛。爹,楚涟哥,不对,楚医师,师父,我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看在与药老神医的情分上,楚涟答应了妘杸的请求,药老神医虽心疼女儿,但奈何老来得子,就这唯一女儿怎能会不由着她恃宠而骄呢。
夜晚,楚涟将这一年多在埋骨岭的见闻,以及掌握到的信息,毫无遗漏的交述给了许今逸。而后说:“有一件事,我比较在意…”
楚涟:“我想找到,能够解除翊族血脉命运的,解药配方。”
“哦?”许今逸坐正身子,捏住下巴,饶有思索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潇飞身上也有这种诅咒?”
楚涟点了点头:“我,来救潇飞。”
许今逸张了张嘴,别说楚涟的身体情况受限,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让楚涟继续插手的计划,也很想要说:经历了这些,你还想继续操心他?
可他马上就把这话吞了下去,因为楚涟不停重复着:
“让我救他,我能救他。”
那双湿漉漉的绿眸里透露着决绝,像是准备好了要打一场恶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