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间,江湖发生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动荡,各方势力发生形态扭转,有人血雨腥风,留下传说或岌岌无名。还有深不可测的幽暗势力在黑潮之下蠢蠢欲动,即便有人窥见其身影,也依然难以掌握其脉络。
佹屺堂这个鲜为人知、却极为神秘的组织名字,再次伴随着二十三年前的阴谋再次浮现于世人眼前,潇飞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这个毒害了他族人并栽赃给九灵的罪魁祸首。
当初他家连同一族被灭门,一没有血缘关系的远亲反而将他送至药王谷,目的是借着仇恨为诱引,要他偷取药王谷的独门秘术,接近最禁忌的绝命蛊毒。而少时聪慧善辩的潇飞站对了阵地,识破了他这“远亲”的真面目,也加深了他内心的疑惑与仇恨。
笼子里的小黄鹂啄着潇飞从面摊后厨讨来的一点玉米面,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羽毛丰盈,爪腹健硕,早就没了当初雏鸟的稚气。
潇飞点了俩碗阳春面,老板做面速度很快,积极招待,热情十足。他与坐在桌对面那人一同拿起筷子,借着热腾腾的面条来驱散雨后的阴冷湿气。
对面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打与楚涟分别那时起,重新与他共事两年的许今逸。他还是那么不着调,看潇飞要来吃面就调侃他:“今天吃的这么清淡,是心情不好?这不符合你平时的口味呀。”
“想,管的着吗?不爱吃你挪别处去。”
经过这两年的历练,潇飞收了不少锋芒心性,也只有在许今逸面前还一如往常地怼一怼。
他现在穿着各方面都很随意,黑紫色的短衫,黑色的长裤将下半身裹得严实,但还是喜欢稍微露点腰。他剪掉了之前又厚又长乌黑浓密的麻花辫,发尾只留到了锁骨地方,将短衫连着颈后的兜帽戴在头上,气质显得有些阴郁。
他越来越不喜欢那些热闹的场地了,有时候辛辣重口的东西吃多了,现在就坐在面摊前,跟许今逸简单吃点阳春面挺好的。
他跟许今逸这两年前并非单纯游山玩水,而是不停地在追查关于佹屺堂的下落,不仅是潇飞需要它的线索,许今逸所在的辨机阁同样需要。许今逸的帮助下,他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也通过不断追踪对方诡秘的行径,推测出了敌方接下来的目的。
“按反复核实无误,目前掌握到的稀少但重要的准确情报,”许今逸说:“今晚七点佹屺堂的人会在樊楼,秘密交接一件东西。”
“命蛊的奇种。”潇飞优先作答,他捏住下巴,环抱住手臂:“都按照你们辩机阁的渠路查了两年,现在只知道他们打算杀出来干拨大的,却不知佹屺堂的命蛊是从何种物质上提炼出来的、来源于何处。如果能让我得到它,或许我可以靠它提炼解蛊秘法。”
“这种蛊一定没有你想象的简单,若仅仅是靠九灵一脉就能将这种蛊毒轻易解除,那佹屺堂就不会费尽心思炼化它了,它要做的就是做出一个绝对控制受蛊者,且难以解除的杀器。现在正是重要关头,倘若一直放任下去,当你弄明白它时,恐怕早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因这事潇飞极度忧虑,佹屺堂踪迹难寻,而他们却一直浮于表面,只能被动的静待时机加以干涉,却没有制敌的办法。
如果这时候能有从不同切入点调查佹屺堂的人出现,并且与他们拢聚消息,说不定远比现在要拥有希望的多,可这几乎是做梦;妄图接触到佹屺到真面目的人要么身死,要么遭受惨无人道的对待作为蛊术活实验品。
而佹屺堂所培育的这种神秘的命蛊奇种,若在某一刻被大规模扩散,以这汴京为起点,便可踩着无数人命操纵整个国家。
毒也毒在一旦这蛊落下去,便不是普通医术能够解决的问题,或许最惊险的事情,是敌人都不用这么麻烦,只用等它殃及皇宫…
“先抢过来再说,”这些想法越是具象,潇飞心头便如钉入冰锥般发凉,他安慰且坚定地表露自己的立场:
“涉及国家兴亡大事,九灵不行还有整个药王谷,大不了到时喊上别的流派,合力制定出最有效的应对办法。这件事我也已传信通报给了沈掌门,陆导师和南宫大师兄都知晓并重视起了这件事情;我们是一定要采取行动的,杀亲之仇我要报,药王谷的名声我要护,百姓的命,我也要保。”
“今晚成败再次一举,佹屺堂的武功我们曾交过手,不是善茬,药王谷的救兵不会立即赶过来,我们或许很难成功,并且你知道的,我无法出手。比起命蛊奇种落在谁手里,我更在乎你我能安然无恙,性命无忧。”
辩机阁设下的规矩,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禁止组织内成员在调查中的不确定情报里发生纷争,许今逸不能露面为潇飞提供帮助。
潇飞语气淡然地说:“今逸,如果我失败了,你记得把我的尸体送回药王谷。”
“要不我提前预约八个素问在外面等着轮番抢救你?”
对方回复的玩笑话让潇飞微微会心一笑,但下一秒,他的嘴角却耷拉下去了,神情呆滞着,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去。
许今逸好奇地打断他:“发什么呆?”
“啊…没什么。”潇飞一时没反应过来,嘴比脑快,否认之后脑内的思绪才强行消散。
许今逸看穿了他的想法:“你,又在想他?”
潇飞嘴硬道:“我想国库里的千金万两,它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吗。”
许今逸长叹了口气,竖起筷子捣了捣碗底,无奈地说:“我又不是没帮你找,我这两年前都把港口都查遍了,白帝城汴京都没放过,再远点沧州那边的人,我都联络了,一无所获。只能说,你们终究没有缘分,想现身之人定会现身,而现在的他,一定也有他自己的生活。”
他劝解道:“潇飞,两年过去了,一个命里的过路人,没必要执念了。”
“我…我只是咽不过这口气,一个活人,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潇飞喃喃自语,像是不服这个邪,气愤地又叫了一碗辛辣的油泼面,随意搅拌了几下,拿筷子就着辣椒,绕着夹起的面条缠成几圈,一口塞进腮帮里。用力咀嚼的面庞,让他看上去像个不服气的仓鼠。
许今逸又叹了口气,挠了挠耳侧:“你说他是不是在哪病死了。”
“闭嘴吧你,”潇飞用筷子恶狠狠地敲打他的碗沿:“吃你的面!”
潇飞与楚涟发生的争吵,两年的时间过去,他至今都无法释怀。他起初像许今逸说的一样,把楚涟当作命里某个过路人,直到他反反复复地想起那张脸。怎么也忘不掉的,只对他展露喜乐与忧伤的脸。
他怀疑许今逸这老狐狸对楚涟说过什么话,才导致他连夜收拾离开,可他知道他的错不该埋怨其他人。
这是他自己的错,对,无法原谅的话语频频将他重新拉入那日的寒风。如果他没有离开,现在是否还会陪伴在自己身边。
“小飞飞,等你报了仇,你想好要去哪了吗?”
“……”潇飞捧起碗,咕嘟咕嘟面汤下了肚,他抹了抹嘴角。
“没想好,成功再说吧。”
许今逸神秘兮兮地看向左右边,确定没人注意这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花色繁丽的盒子,在他面前打开。
是一对带着哑铃铛的银镯,镯体很漂亮,光泽纯粹几乎看不到杂质,光滑的反着微光。它的外侧细细地雕着鸢尾花的纹路。
“很适合你,要戴上试试吗?”
“我…”潇飞愣了愣,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对方道:
“潇飞,我喜欢你。”
他已知道当初误会了许今逸。
这两年他拒绝了许今逸很多次,可他从未放弃过,也没有在危险之时离他而去。他没有将目光长久的停留在这对镯子上,而是抬起头,看到了许今逸一双认真的眼睛,那金色的瞳眸宛若融化后流质的黄沙,仿佛等待他答应的那一刻,便会温暖而簇拥着地缠绕包裹他。
向来拒绝对方示爱的潇飞,这次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