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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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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的路上,湿哒哒的雨水溅落,河霞尽力把自己缩在伞下,不想沾染上一点潮湿。还没走到宫门口,就看见远处有个撑着伞的人小跑着朝自己赶来,衣襟里还抱着东西。

“柴大人?”走近了,河霞才瞧清是谁。

那日河霞问柴卦能不能帮他个忙。

“我听闻柴大人爱书如命,对于修补书籍也颇有心得手段。正巧前些日子我得了幅字画,不知怎么被野猫爬上去刮坏了一片,所以便想问能不能劳烦柴大人帮我修补一番。若是可以,大人想讨要什么报酬,只要河霞能力和操守之内,一定办到。”

柴卦摆摆手,“河少卿言重了。因为小辈们这些事,我正愁着没有什么东西好补偿你的,你这无疑是给了我一个台阶啊。况且,有你这样的爱书人,我行个举手之劳又有何妨。”

河霞有些吃惊,这才过去几日,左右不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想到柴卦居然如此上心。

“柴大人快快和我到檐下避一避。”此刻河霞也无心再关注会不会潮湿的事情了,举着伞往柴卦那边倾斜。

檐外雨水成线,柴卦抖落着衣袖上沾的雨滴,小心翼翼地掏出藏在怀里的字画。“河小友,你这字画不是俗物,柴某可是过了好一把眼福。”

“此幅字画确实是位早已绝笔的大家所作,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劳烦柴大人了。”

柴卦笑了笑,“诶,河小友又言重上了,哪有什么劳烦。说起来我也倒是有些羞愧,柴某技艺实在有限,这幅字画有处破损实在修复不了,我便自作主张地填了自己的字上去,如此才算勉强的不负所托。”

字画交到河霞的手里还带着没散去的温度。

“本不该在雨天归还这易损之物的,但是今早出门天气还正晴着,谁承想这三月的天还真是娃娃脸,说下便下了。若不是陛下给我们每人找了把伞,今日各个都要淋成落汤鸡。”

河霞捏着手里的字画,上面还小心地包了层油纸,由此可观柴卦的用心。

“柴大人可真是爱书君子一点不假。” 耳边的雨水不停,河霞听着柴卦念叨,忽地有种轻松闲适的氛围将她包裹,让她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出来。

“爱书君子什么都是虚谈,不过是幼时家贫,借书读惯了而已。怕有了损坏之处,惹得别人不喜或是赔款,这才留下了这么个性子。”柴卦说着似乎有些羞涩,正经的方圆脸上透着憨厚。

“正因为柴大人是寒门出身,如今坐得尚书之位才更令人钦佩。您的这一路是多少寒门书生勉励自我的典故传奇。以前在国子监读书时,柴大人的名字没少被寿衍老先生提过。”

“寿衍老师也会提我的名字么?我以为他只会记得陆京诀呢。”柴卦这话说得有些酸。

倒不是他有意看轻自己,实在是作为和陆京诀同届的学子,陆京诀的光就像是太阳般耀眼,足以遮蔽他们所有人。

在河霞之前,所有人提起当世文采之最,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陆京诀。十七岁高中状元,三十七岁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在位至今清正廉洁,敢于直谏,是昌平帝盛赞的良臣,同时也是是天下读书人心中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陆大人自然没少提,但是您的名号也是响当当。”

“你这小子就别恭维我了,我的名号再怎么响也不及你三元及第来的惊骇世俗。”柴卦难得开口打趣道。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柴卦又感叹。“河小友,你为什么想做官?”

河霞没有立即回答,思量了一会才慢悠悠地说道,“和这世上大多的读书人一样,我三岁启蒙,在还不懂是非黑白的时候就开始读书,读了这从古至今数不清的圣贤书,渐渐地心里就有了种念头。这种念头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每当我多读一本书,这念头哽在我喉间的感觉就强烈一分。策论里总写那些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写多了便总把自己也代入了。越想要做到,反而越求而不得。后来去了翰林院,去了大理寺,成熟了些,横在心里的念头也算明了。想明白了是那是因为什么,无非是力不能及的悲悯心在作祟罢了。”

“是啊,我们做文官的,做到最后所求也不过是一个‘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天生悲悯,若是没有这颗心,又怎么能称做真正的人矣?”

细雨还在落个不停,檐下河霞和柴卦相谈甚欢,你一句我一句,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就暗了一层。

“今日真是高兴。河小友,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你是贤臣,有自己的主见,我也不堪倚老卖老,只是和你交谈一番实在畅快,耐不住以这些年的浅薄阅历告诫你几句。”柴卦目光看向雨幕,淅淅沥沥,落地的雨水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柴大人请说,河霞自当洗耳恭听。”

“你既以入朝堂,自然已经体会过了,大多时候你都没法随心所欲,更多的都是身不由己。为臣者,听圣命,敢谏言。但你能做的也只有谏言,空说无力,改变不了圣心。或许十回百回里,你只能改变那么一回,而这一回也就足够了。就算此生只会有这么一次创造变局的机会,你也不要灰心,要拼上一切去争取。成功了这一回,人生也算是无悔。声色犬马,权势利益,坚守住本心,不要被熏染。高处走的久了,也记得莫忘脚下土。唯有地实步稳,才能行路绵延。”

柴卦沉着声,声音似乎荡在雨幕里,随着哒哒的雨声缥缈,回响在河霞的耳朵里。

潺潺的流水延向低处,河霞眸光深邃,正色轻言,“河霞受教。”

斜风吹起,檐下风铃摇摆。河霞看着雨幕里打着伞走远的柴卦,紧了紧怀里的字画。

宫道宽长,油纸伞渐开雨珠,天地被落雨的雨鸣塞满,鞋尖不可避免地染上湿意。三月春雨,还泛着凉意,河霞小心地走着每一步,不让雨水泛上衣摆。

许是因为和柴卦耽误了些时刻,此时的宫道无人,孤寂空荡的很。河霞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行着。鼻尖传来淡香,她仰头看向宫墙两旁。

梨花初绽,洁白的花瓣在雨水的滋润下透着晶莹,幽香萦绕在鼻尖。花苞也咧出口,观模样,这场雨后便要大开。细枝攀出,不少极盛的花零落,层层叠叠碎落一地。河霞抬起伞,伸手接住一朵,抬伞间隙,一瞬的目光看见相隔一段距离的楚疾礼。

他今日穿了件素雅湛蓝的圆领袍,腰间黑带勾勒的整个人分外挺拔。撑着伞站在梨花枝下,斜风偶尔吹起发丝拂过面庞,他出神地望着墙后的梨花,细雨拍打着,以河霞旁观的角度看去,有种说不上来的哀伤。

他为什么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悲伤呢?从河霞第一次见他,他就总是低着眉,好似没见过人间喜乐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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