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这是……”渡口的船家看着被绑住的河霞,怕惹上什么是非,不由得多问出声。
“害,都怨我这不知廉耻的妹妹,成了婚还和外男搅和到一起。”说罢,吴达降低音量,凑到船家耳旁,“被夫家一纸休书赶出来了。原本是要被浸猪笼的,求爹爹告奶奶才保回来。我们做兄长的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她等死,这不带着她去阳春讨个新生活。”
河霞浑身肮脏,头发凌乱,又只着里衣。吴达之言,谁听了都会觉得合理。
船家听过,果然再看河霞就是鄙夷眼神。
风起碧波,小舟划过冗长的江水。岸边的灯火通明,铺与铺前都挂着橙黄的灯笼,冯散扛着河霞下了船。
拐过七街八巷,恶臭朝着河霞的鼻尖汹涌袭来。扛着河霞的冯散也不甚注意,只管自己,她被不知道什么伸出来的异物撞破了额头,湿润的感觉从皮肤划过。
这下河霞再想装死也不行了。
血液滴到冯散袖口,他惊呼了一声“哪来的血?”
被声音吸引的赵耳回头,一眼就瞄见河霞脑袋上的破口。
“大哥,人醒了。”
吴达也转过头,“醒了就醒了。把她脑袋包上,马上就要到牙人那了,别耽误价。”
“翰林院乃我朝重要组成,天子重视不言而喻。在翰林院纵火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朝廷必定不会轻纵。与其四处逃窜,不如趁早伏法。天子仁厚,及时悔改还尚有一线生机。”
河霞原先用来覆住眼睛的粗布此时被捂在额头上的伤口处,粗糙的包扎手法让她此时看上去有些滑稽,嘴上却还说着劝人自首的正经官话。
“不愧是最清高的翰林学士,连自己都顾不了了,还为我们出谋划策。可惜啊,老子们不怕死。”吴达冷笑。
说她清高无疑是嘲讽,原以为河霞还会接着和他们理论,争辩个一二。毕竟这些迂腐读书人也只会耍嘴皮,守着自己屁都算不上的节操满口仁义道德。
可是,河霞在张望了一圈后,脸色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有一点强硬,甚至还有一丝谄媚。
“大哥们,刚刚的话都是胡说,只是怕这附近有锦衣卫,所以装一装,我可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啊。”
“附近有锦衣卫?大哥……”赵耳闻言,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锦衣卫不是只在天子城下吗?”吴达也有些凝重起来,跟着便问。
河霞装出一副无奈苦恼的样子,“哎呀,大哥,世事变迁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天子想,还不是想在哪安排就在哪安排。几年前,锦衣卫就被大肆扩招,放眼天下,无一处没有天子的眼线。我们翰林跟着可忙活坏了,也没说涨点俸禄。”
她惆怅埋怨地似乎确有其事。
趁着吴达一伙还在思索,河霞又说,“我这也是实话和你们说。虽然我不过微末芝麻官,但是我们每日上值也是要记录的。我这好几日不上值,掌院学士肯定发现了。但是真沦落到对峙的局面,用我的命换你们的命也是换不来的。朝堂最不缺的就是我这种芝麻小官了,今日没了,明日就能补上。”
河霞说着说着动容起来,竟泣出几滴泪。
“况且你们带着我也是活累赘,大哥们不如随便给我扔在哪,自己速速地跑吧。”
冯散和赵耳都有些犹豫,似乎也觉得她的话说得有些道理。
只剩吴达还在蹙眉,河霞偷看他一眼,见他没被诓骗,又暗自演起苦情戏。
终于,吴达开口了,“去他奶奶的,管他什么锦衣卫,一不二不休,把人给我带上,我们走。”
河霞心里一紧,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河霞被冯散推着往前走,赵耳悄悄地凑到吴达身边,小声地说:“大哥,我看那小子说的不像假话,这片区怕是真的有锦衣卫。”
“就算锦衣卫真在此处也无法子,眼下说好的接应没碰上,我们手上又没有钱,只有把她卖了才能熬到去找那人。”
河霞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四周都是被关进笼子里的人,他们无一不面庞饥瘦灰暗,畜生一般被人用铁链拴住脖颈。每个笼子外都站有一位眼睛冒着精光的卖货牙人,他们刚一走进,河霞就感受到齐齐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贪婪,毫不掩饰的贪婪,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的珍宝,连看看都能剜下一片肉一样。
走到最深处,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瞎了一只眼睛,正拄着下巴和边上人胡侃,瞧见他们来,才歇下。
“我们来卖货。”吴达开口。
中年男人抬了抬眼皮,“什么货?”
吴达将河霞往前推,看清了河霞的脸,中年男人才来了兴趣。
“在这儿,别人叫我宋金蟾,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李三水。”吴达有意掩盖自己的身份,宋金蟾的眼珠却是一转,屈起手指若有如无地敲了两下桌子。
“兄弟不实在啊。都是道上朋友,连个名字都不愿意递。”
吴达面色一变,不知道是哪里让他看出来了,但立刻就冷静下来,笑着说,“金蟾兄还真是爱说笑,兄弟若不叫这个又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