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回过头,步步紧逼。
“好?”
“母亲说什么是好?”
王夫人的眼神开始躲闪,闻笙却不容她逃避。
“那年我才七岁,楚文远推我入湖中,不慎自己也落水救上岸之后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辩驳,我发着高烧被送往山庄,可是母亲,你知道吗?因为那一场高烧,因为你不由分说的耳光,我的一侧耳朵永远听不到声音。”
“送去山庄的钱财,最开始的两年他们还如数给我吃穿,后来知道我无人在意,竟都被如数克扣,我的奶娘为了几副药材数九寒冬还在洗衣换钱,我的婢女为了护我,十三四岁被人折辱致死。”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楚铮换了我和楚文远的事情你从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渴望过,如果有一日你知道真相,会不会像抱着楚闻箫和楚文远一样,抱一抱我,说:‘阿娘认错了人,阿娘对不起你’。那我一定就会原谅你,可是呢,你说你早就知道。”
“那我算什么呢?你不是怨恨楚铮吗,不是恨那个姨娘吗,为什么受苦的人是我啊?”
随之而来的还有楚闻笙一世的病弱身躯,无知的头脑。从来没有人教会她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诗词书画,可前世回京之后,任何人都可以踩她一脚,嘲笑她蠢笨,贬低她低劣。
京中贵女的诗会,她像个异类一般格格不入,侯府的家宴里她像个牲畜一般被人品评好坏。
可她没有办法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前世的楚闻笙自卑、懦弱、又阴暗,可她必须每日仰着笑脸,装成听不懂、不在意,这样他们有一日嘲笑累了,乏味了,才会放过她。
如果不是前世有李辞盈为她筵请名师,今生遇上了义母温夫人悉心教导,闻笙能逃到哪里去?
她要在山庄里和刁奴斗,要和山脚下的恶人周旋,她无处可逃,只能像一只困兽困在笼子里,一生不得解脱。
闻笙死死盯着王夫人的双眼,好一会,蓦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自嘲般摇头笑了。
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啊,前世的陈词滥调,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已经不在意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她依旧卑贱可怜的希望得到一丝母爱,希望自己的亲生母亲听到这些事情,能露出痛悔的神色,让她快活。
可王夫人没有。
她的表情很惊讶,像是僵住了。或许她只是震惊于闻笙早就知道,却从不曾为此而悔恨。
闻笙的手顿时失去了力气,她有些脱力地靠着墙,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闻笙不打扰了,先告退。”
楚闻笙打开门,门外是一众神色各异的小侍女,还有匆匆赶来的老夫人。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闻笙沉默地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离开了。
老夫人走进静雅居的内室,王夫人已经哭倒在地上,看见老夫人来,急急捉住她的衣袖:“母亲...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赶紧让身边的侍女将王夫人扶起来,安顿在座位上,又让人送来了热水,让她喝着平复心情。
“你瞧瞧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真的是,你做母亲的做错了事情,待过几日好好与她说道就行了,孩子不会记仇的。”
王夫人怔怔看着老夫人的脸:“母亲在说什么...”
当年之事,就只有她有错吗?
她二十岁那年,长嫂产下长子,弟妹诞下两个男婴,只有她不仅没有孩子,还因为身子不好小产过一次。婆母和夫君嘴上虽不说催她生子,就只是每日念叨嫡子,念叨侯府的爵位。后来,侯爷有了外室,不仅没有人训斥制止,还将那个女人抬了进来做了妾,这桩桩件件,都是在往她这个正室夫人的脸上甩耳光。
可如今婆母说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王静雪一个人的错吗?
王夫人再次迷茫了,她年少时不惜舍下一切都要嫁的人,曾经那个看起来对她很好的婆母,好像都变了。
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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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宫道上虞贵妃摇摇晃晃的轿辇被人拦下,虞贵妃头上的珠串一颤,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者何人?”
“贫道闻人熠,见过贵妃娘娘,贫道有一桩交易想与贵妃娘娘做,不知道娘娘可否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