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的味道飘然而至,冲淡了鸟屎味。
透过面具孔隙,他怔怔凝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云英紫裙勾勒出婀娜身段,一张芙蓉面素净不失妍丽,美目桃腮,瑰姿艳逸,正忍笑盯着他......的面具。
“擦擦吧。”
刚刚换回女子妆容的叶茉盈原本打算在附近寻家菜馆,打包些饭菜回寝所,她吃腻了衙署的大锅菜,想要换换口味,恰好瞧见这一幕。
那只拉屎的巴哥是三人中的一人养在家中的,时常偷袭路人。
在附近摆摊的叶茉盈每次都会绕路走。
谢翊云略有些呆滞地接过绢帕,刚要道谢,那女子没作停留,转身离开。
“姑娘留步。”他伸出握帕的手,轻咳一声,“帕子......”
“不值钱,拿去吧。”叶茉盈点点侧额,再次转身,不疾不徐融入熏风里,紫裙飞扬,披帛摇曳。
谢翊云垂下手,目视女子消失在视野中,才摘下面具,正要用帕子擦掉上面的鸟屎,手指却在半空一顿再顿,最终将帕子塞进衣襟,莞尔一笑。
今日运气峰回路转,先有恶鸟戏耍人,后有佳人赠香帕。
妙哉。
凡事都会往好了想的青年揪住一名顽童的耳朵,将鸟屎蹭在他的脸上,在顽童的嗷嗷大叫中,满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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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叶茉盈提着打包的饭菜回到寝所,托打扫院子的老翁给公廨那边的谢绍辰递去消息,想与之一同用膳。
老翁捎回答复后,叶茉盈布置好饭菜,拿出自酿的药酒,乖乖等在桌子边。
谢绍辰是在一刻钟后回来的,见妻子安静等在那里,不知为何,隐隐微妙。他跨进门槛,反手带上门。
“吃不惯大锅饭?”
“有些油腻。”叶茉盈实话实说,主动走到面盆架子前,为男人备水净手。
少倾,两人围坐木桌前,默默动筷,叶茉盈犹豫着问道:“夫君可要饮些解乏的药酒?”
谢绍辰早在进门时就闻到了药酒的味道,但她不提,他不会主动过问。
“好。”
叶茉盈为他倒了一小杯,不确定地笑道:“尝尝味道,若是不喜,不必勉强。”
谢绍辰执盏饮之,眉头不皱一下,又将小盏放在酒坛边。
还要?倒是捧场。
叶茉盈自是欢喜,为他斟满,可一盏一盏过后,她有些狐疑,时辰尚早,薄醉的同知大人还能照常处理公事吗?
虽到了散值时分,可依照谢绍辰的习惯,还要忙碌一阵子。
倒酒的人改为劝酒,声儿柔柔,不掩关切,“酒要适量,量多伤身。”
谢绍辰单手撑头低低笑了,眸光炯炯,并无醉态,唇间酒气清冽,说出的话耐人寻味。
“夫人第一次见为夫醉时,怎没有出言提醒?”
叶茉盈如坐针毡,他提及的是那次孤男寡女的荒唐夜晚,也是她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轻缓清越的声音听不出讥嘲,但字字刺耳,叶茉盈垂下眼帘,局促地攥紧自己的裙摆,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夜的清早,在她积攒了足够应对的勇气时,他尚且没有追根问底,回旋镖却刺在了她大意不设防时。
愧疚、心虚,如刮骨刀,刮噬她的良心。
“夫君想说什么?”她沙哑问道。
一只手却突然落在她滚烫的脸颊,带有薄茧的指腹蹭了蹭她颤动的睫羽。
谢绍辰如同在爱抚一只惊弓之雁,不明情绪,不明意图,幽深晦涩。
叶茉盈抬眸,对上一双淡笑的眼,有丝丝缱绻流淌而出。
她更懵了,脸蛋火辣辣的,越与之相处,越会陷入重重迷雾,只因大多时候猜不透他的心思。
枕边人的心思,可如蜜糖,可如刀弓,防不胜防。
谢绍辰温柔触碰着她的脸颊,淡笑问道:“嫁给为夫后悔吗?”
叶茉盈恍惚以为入梦,上次在梦境中,他也问过这个问题。她摇摇头,在否定中尝到真实的苦涩。
“不后悔,妾身无悔。”
她怎好后悔,是她强行系住他们的姻缘绳。可真实的苦涩又源自何处?她理不清,梳不开,很想暂时逃离这份突然而至的温存。
谢绍辰将忐忑不安的女子揽入怀中,一下下抚着她顺滑的长发,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眸光幽幽,“等翊云从江宁回来,为夫安排你们碰面。”
叶茉盈歪头靠在他的肩上,有些颓然,失了在外的鲜活,如闯入金丝笼的雀鸟,贪图温存又不适逼仄的笼子,“夫君昨夜不是提过了,为何还要重提?”
在叶茉盈的印象里,谢绍辰言简意赅,从不啰嗦。
谢绍辰笑意不减,浅浅笑痕勾勒在唇角,“翊云是个热情的人,会让夫人大为震撼。”
正如她在小本子上记录的,那个少年热情爽朗,意气风发。
谢绍辰陡然扼住叶茉盈的后颈,逼她直视自己,指尖的力道不重,却完全掌控住了那截纤细的脖颈。
不悔就好,即便后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