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愁幽幽。
叶茉盈装若未觉,又陪着聊了一会儿,于晌午前离开,婉拒了大夫人的相邀,没打算在梅府用膳,可当她走出梅府大门,朝着自己的马车而去时,忽然被两道蹿出的身影左右架住。
“啊?!”
短促的惊呼溢出檀口,还来不及反应,脖颈上赫然多出一把匕首。
“别动!”
一对花白头发的老夫妻左右挟持叶茉盈,扬言要见扬州府同知谢绍辰。
“放了犬子,否则我们......我们拉她垫背!!”
等在马车中的璇儿大惊,“小姐!”
“你敢过来,我立即杀了她!”二人中的老妪松开叶茉盈,朝着璇儿和绮国公府的车夫大喝一声。
梅府厮役众多,不消片晌,数十护院手持钢刀,围成一圈,将老夫妻和叶茉盈圈在其中。
人墙之外,弓箭手蓄势待发。
可对方挟持着人质,弓箭手和护院不敢轻举妄动。
二人中的老翁手握匕首,紧紧扼在叶茉盈的脖颈间,目眦尽裂地吼道:“放了犬子!”
双方僵持不下,直到谢绍辰和梅榆双双赶来。
这对夫妻的儿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犯了盗窃罪的赌徒。
梅榆步下马车,站在人墙外,“你们可知,劫持的人质是何人?”
老妪磨牙道:“当然知道,是谢同知的新婚妻子。我夫妻二人蹲守多时,挟持的就是她,否则,怎么逼你们现身!”
梅榆试图稳住老两口的情绪,“凡事好商量!先放人!”
“知府大人当我们傻啊?放了人哪还有筹码?”
梅榆隔空点点他们,“为了一个败家子,要将自己搭进去,冥顽不灵!”
“谁让我们老两口只有一个儿子呢!放不放人?!”老翁激动之下,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
锋利的刀刃擦过叶茉盈的皮肤,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叶茉盈被迫随着老翁向后退,目光越过人墙和梅榆,落在不远处没有下车的男人身上。
那人挑帘看着这边,漠然如同置身事外。
老妪认出坐在车中的男人正是谢绍辰,立即高声道:“同知大人,再不放了犬子,你这如花似玉的夫人就要香消玉殒了!”
被激之下,谢绍辰仍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倒激怒本就紧张的老翁。
似乎他们所挟持的人质,分量不够,不足以与他谈判。
老翁一咬牙,快速割断叶茉盈一小缕长发抛向空中,“谢绍辰,放人!”
“呃......”
“啊!!”
老翁话音刚落,一支箭矢蓦地射出,正中他的眉心。
瘦瘪的身躯轰然倒地。
随之是老妪惊恐的尖叫。
再顾及不上旁的,老妪使劲儿撼动着没了气息的丈夫,嚎啕大哭。
叶茉盈怔怔凝着一对老夫妻,颤着眼看向马车里手持窝弓的男人。
修长的手,不染鲜血,“猎物”却已倒在血泊中。
伺机而动的猎手,在僵持中,寻到了猎物的破绽,手起“刀”落,不留余地。
谢绍辰的弓,再次对准泣不成声的老妪,深邃的眸子微眯,半晌,垂下了手,“拿下。”
随行的大批差役蜂拥上前,与梅府护院一同将老妪包围得水泄不通,可老妪像是失去意识的木头,绝望地跪在丈夫身侧,衣衫染到地上的鲜血。
梅榆大步上前,将叶茉盈扯到车驾那边,心有余悸道:“还好毫发无损。”
站在车前的谢绍辰看向脸色苍白的妻子,没有纠正梅榆的话,她并非毫发无损。
给予叶茉盈关切后,梅榆走向人群那边,厉声下令:“将尸体抬走。”
随即看向老妪,“收监,听候发落。”
梅府前回荡起老妪撕心裂肺的哭喊。
等梅榆带着差役去往牢房,周遭恢复了幽静,久不出户的梅楚悠站在大门内,安静望着一对男女。
谢绍辰没有递过视线,装若未觉,带着始终缄默的叶茉盈回到公府马车上,“回府。”
坐进马车,在长久的沉默中,谢绍辰倾身,以食指轻轻触碰叶茉盈颈间的血痕,“回去要处理一下。”
他声音温淡,听不出关切之意,但所做的举动不是关切又是什么?
叶茉盈拿开他的手,没有故作柔弱,也没有逞强,她今日的确被吓到了,但更多的是唏嘘。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今日......”叶茉盈深吸口气,慢慢缓释紧绷的情绪,“可有为我紧张?”
那时他坐在车中冷漠的样子更像是无动于衷,可恰恰激怒了老翁,致使老翁在激动中露出破绽。
而冷静下的计谋战略,可事半功倍。
千钧一发,是该足够冷静,可事后的冷静就会伤人了。
叶茉盈等着他的回答,苍白的脸映入他漆黑的瞳仁。
谢绍辰向后靠去,舒展的眉宇似乎从不会为谁波动,可在听到妻子的问话时,不自觉拢了眉头。
不过“是”与“不是”的简单回答,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叶茉盈又问:“你射出箭矢时,可想过有伤到我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越在乎什么越会较真,即便他的箭法万分精准,可还是有伤到她的可能。他可有不顾她的安危?
马车途径一段凹凸不平的石头路,造成颠簸,谢绍辰看着极力稳住坐姿的女子,淡淡道:“没有这种可能。”
“同知大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百密必有一疏。”
谢绍辰是在老汉露出破绽时射出的箭矢,没有疏失的可能,至少那一刻没有。可他没有辩解,她说的不无道理,百密一疏,没人能总是万无一失。是以,无论他怎么解释那一刻的笃定,她都不会相信。
越抹越黑。
可他的不解释,正是叶茉盈得不到的安慰。
疲惫占据意识,叶茉盈歪头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没什么是十拿九稳的,就像她认定的少年,并非记忆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