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谢绍辰的脸庞,漆黑的夜模糊了他的容貌,唯独一双眼清凌明亮,像被月色晕开的笔锋。
他太冷了,让叶茉盈感受不到半点爱意,也是,他对她怎会有爱呢。
叶茉盈曲指扣住门扉的菱格,指尖在菱格的明瓦中轻刮,缓释着身心的不适。
为何感受不到甘甜?
过来人不是这样形容的。
夤夜万籁俱寂,季嬷嬷回到二进院,与听戏回府的谈氏窃窃私语。
作为过来人的谈氏又一次百感交集,“也不能总用汤药促成房事啊。”
“夫人别急,慢慢来。世子血气方刚,试过一两次就会上瘾的。”
谈氏想想也是,何况是儿子自己执意要娶的妻子,怎会不情愿呢。最好是她杞人忧天了。
老夫人的揣测绝无可能。
“吩咐后厨给茉盈备些燕窝。”
“老奴吩咐过了。”
少顷,璇儿端着燕窝走进东卧房,见自家小姐安静倚在喜床上,不由小声抱怨一句。
叶茉盈身体阵阵发冷,没有胃口,“你也去歇着吧。”
“小姐?”
“没事。”
打发走璇儿,叶茉盈环臂抱住自己,她爱慕谢绍辰多年,可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对谢绍辰是排斥的,无法抗拒的排斥。
为何如此?
夜将尽,谢绍辰在西卧的小榻上缓缓醒来,他又梦见祖父谢承牵着他和堂弟谢翊云走在比肩接踵的街头。
年幼的堂弟指着不远处的冰糖葫芦,脆声道:“爷爷,云儿想吃。”
祖父笑呵呵弯腰,叮嘱兄弟二人等在原地,不可乱跑,自己则走向售卖糖葫芦的商贩,宽厚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画面一转,灵堂之内,哭红眼的堂弟大声质问着他,是不是知晓祖父自缢的真相。
他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
谢绍辰翻身仰躺,抬起一条手臂搭在额头,眼底翻涌的情绪慢慢平复。多年过去了,有些事仍无法淡忘。
晨曦洒窗时,谢绍辰换上官袍,乘车前往府署,提前结束了燕尔新婚。
叶茉盈在谈氏那边用过早膳,没有同婆母一起念叨谢绍辰的不是,一心想着另一件事。
听儿媳说想要偶尔外出行医,谈氏若有所思,自老国公自缢,府中阴郁重重,不能再让一个明艳的女子染郁色了。
“你要去市井行医,公府长媳这重身份太过招摇,不如化名乔装吧。”
叶茉盈正有此意,绮国公府树大招风,化名乔装再合适不过,至少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与谈氏商议后,她化名“墨柳”,换上布衣,背起药箱,变回少时随父行医的装束。
须臾,一辆马车停靠在四通八达的烟火巷里,璇儿和车夫目视名叫“墨柳”的小郎中走远,他们等在原地,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叶茉盈在吵吵嚷嚷的烟火巷中穿梭,选在一棵垂柳下摆摊,形同招幌的木牌上刻有两个字,以染料填涂。
女科。
为了让行人注意到她,每见到一个脸色不佳的妇人,她就会摇晃手中铜铃,换来的却是妇人的狠厉眼色。
“登徒子。”
“小色胚。”
小郎中失笑,并拢双膝坐在杌子上,等待开张,可日落黄昏,也没有一个妇人前来问诊。她收起摊东西,没有回马车那边,而是去了冯氏医馆,询问伙计今日可有售卖百效瘦塑汤。
“一早就卖光了,明日趁早来吧。”
还真是供不应求,因着百效瘦塑汤的风靡,其中几味常见草药被冯、晏两家家主联合当地药商抬高价钱,水涨船高,而这些药物多是女科的常用药。
百效瘦塑汤的秘方不外传,这几味药物是医者仅能辨析出的,其余的药材只有冯、晏两家家主才知晓。
一无所获的叶茉盈走出医馆,望一眼霞光满天的苍穹,打算明日继续摆摊。
回到府上,换回女装,她照常去往蕙馨苑请安,却见兰堂内摆放着几箩筐的小物件,由着范氏小辈们挑选。
经过昨日的事,表弟表妹们一见叶茉盈走进来,相继端正态度,懒散的也会被身边人拽住衣袖,继而恭恭敬敬鞠躬行礼。
“表嫂。”
叶茉盈视线扫过众人,未见九姑娘的身影,故作关切地问道:“九妹人呢?”
昨日遭到谢绍辰训斥的小表弟走上前,“连夜返程了。”
是自尊受挫主动离开还是被“请”走的,叶茉盈没有多问,总之是眼不见,心不烦。
为了赎罪,小表弟搬过其中一个箩筐,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翊云表兄从洛阳寄回的手工艺品。姑祖母发了话,任大家伙挑选,表嫂也挑几件回去解闷。”
谢氏二公子谢翊云吗?收罗这些小玩意儿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吧。
难怪最得老夫人疼爱。
叶茉盈认真挑选了三件,施施然去往二进院。
谈氏从儿媳挑选的脸谱、蓑衣和书匣中,拿起脸谱戴在脸上,唱起大戏,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随后笑道:“书匣是为绍辰挑选的?”
“嗯。”
“比起书匣,绍辰会更喜欢蓑衣。烟雨蒙蒙披蓑衣,悬壶济世少年郎,在绍辰很小的时候,就有悬壶济世的夙愿,奈何他是嫡长子,需要挑起家族兴衰的担子。”
叶茉盈有些诧异,还以为作为读书人的谢绍辰会喜欢书匣呢。
谈氏话锋一转,“倒是翊云会更喜欢书匣子,你挑中了他的喜好。那孩子自小就有位极人臣的志向。”
叶茉盈点点头,没有主动打听谢翊云的情况。谢氏儿郎中,她只在乎谢绍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