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的这个结界也不知道能挡几道天雷,她这样做也算小小忤逆了一下天道,只希望天道愿意给员工一点自由发挥的空间,她只是不想女主重伤,可不是想反啊。旬鹊心下嘀咕。
结界抵挡住了天雷,众人调息起来,吃丹药的吃丹药,打坐的打坐,但都是面色沉沉——他们心中大都清楚,若天雷不停,他们撑不住,百幽境的这些村民还是会死在天雷下。
“仙君。”旬鹊感到衣角被拉住,低头,是早上与她同时要梅子糕的女孩。
她还是那般小心翼翼的、怯怯的,但却说出与早上不同的话:“仙君,梅子糕给你。”
她眼神有些执拗,眼眶很红,但旬鹊没看见眼泪,她说:“仙君,我娘亲在村子里,已经死了,她吃不到了。我有把梅子糕护得很好,没有碎,给仙君你带走,你也、也记得护好,别碎了,碎了不好吃。”
旬鹊怔怔。
这个孱弱的、仅有炼气期的女孩,竟然没有死在一开始那道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天雷中,运气简直好得不得了。
像她从前一样,弱得要命,但也莫名其妙在一些比她强大的妖中活了下来,没有被撕碎。她感谢自己的好运。
女孩把梅子糕往她怀里一推,便回到那群村民中,村民们神情感激,眼中虽有绝望,但很平和,他们早已接受今日将死的结局。
旬鹊拿着梅子糕,觉得自己修为飙升的后遗症大抵还没完全恢复,她心绪杂乱,真正摸到自己的难过。
她觉得秦蓁其实说得对,她们不能死在这里,别的什么人难道就能死在这里吗?
她看着这些人,回忆渐渐清晰,她想起来,她当时能活下来,除了因为运气好,还因为有个很强大的女修护着她。
那个地方是小妖们的恶梦地,弱肉强食到毫无秩序,是天然的屠宰场,赶它们这些野生的小妖进笼,用厮杀决出有用的血统,原始野蛮。
她运气好,同她一起出生的小妖太多,她苟在小小角落,活了很久很久,在终于轮到她成为大妖的晚餐时,又碰巧遇上那位女修提剑斩来。她疯狂跑,疯狂跑,逃出生天。
那个强大女修杀了很多大妖,救了很多小妖,建立秩序,让它们过上像人修一样正常生活修习的日子,所有的妖都以为,她要成为它们的妖王了,它们喜欢这样一位妖王。
但她只是路过此地遇见不平顺手拔剑相救,救完了这些妖能安宁了,她就要离开了。
旬鹊偷偷跟着她,她随心随性,像漫无目的。她去过凡人村庄,去过暗渊魔域,去过修真境地……她去过天下。
她一路走,一路拔剑助人救人,她强大到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挡她的剑,这天下也没有她救不了的人。
她是那样耀眼、璀璨、朝气,吸引着旬鹊的目光,她一直跟着她。
直到有天她大抵觉得,天下太大,有些孤独了,问她:“你一直跟着我,怎么却从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与你作伴?”
她是个不怎么通人性的小妖,只见过她杀人救人,以为这是责怪,颤颤巍巍问她是不是嫌她,要杀她。
女修笑了。那是柔和到能包容一切的笑。她问她叫什么名字,旬鹊说她叫小妖,她说这不是名字,于是旬鹊摇头说没有。
女修说:“我不太懂妖类,认不出你是什么妖,可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这么小一只,又有小翅膀,你叫‘鹊’怎么样?这个字在我们人修的世界里,意思是幸福吉祥。”
于是旬鹊有了名字。
她继续跟着她,她却说是她们作伴行天下。她说她要真正走遍这天下,她的剑要救天下所有的人,她心有大爱,也有这般实力,她会一直走下去。
但她也有寿元耗尽的一天。
纵使她是最强大的修士,也无法与天同寿,天下循环往复,永远都在,而万物终有死亡。
她死了。
旬鹊意识到这件事时,是她守着她沉睡的身体过了不知多少天后,有蚊蝇趴在她眼皮上,而她没有睁眼醒来。
旬鹊懵懵懂懂,便自己上路了,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因为她一直都是跟着她走。
于是她也漫无目的的走,杀一些人救一些人,修为一天天提高,她能救下更多的人。
可她没有她的人心,没有她的大爱,她只是被她吸引,学着她生活。
有天她顺手救下一个凡人女孩,女孩感激她,问她能不能告知姓名,她说:“我叫鹊。”
凡人女孩问她那姓氏呢?她不知道,答不出来,她说她叫鹊。
女孩嘀嘀咕咕修士难道和凡人的差异这般大嘛,竟然没有姓氏。
她突然想起,女修姓旬,脱口而出:“我叫旬鹊。”
凡人女孩笑着说这真是可爱的名字。
旬鹊感觉视线一片模糊,在那女孩惊讶疑问中,她抚上自己的眼,原来是在流泪。
于是死别的钝痛终于从她心口冒出,她明白了相伴、同行、死亡、与时间。
她又走过很多地方,这时她的修为也已至巅峰,将要飞升,但她依旧漫无目的的走了很远,杀人救人。
她怀念她。
那短暂的、美好的、珍贵的记忆,如涓涓流水般淌过心田,她伸手水中捞月,只看见清澈的自己。
于是她记了千万年。
千万年间,尔尔几瞬。
她渐渐长出一颗明晰的心脏,或许勉强也算人心。
那些久远记忆,朦胧到她已经忘了女修的样子,但她记得有她这样一个人。
“小鹊?怎么哭了?”
秦蓁温和的声音传来,她一手执着剑,一手拿着一瓶刚要递给她的丹药。
旬鹊没有回答她,放开压制,修为从金丹期,上涨到元婴期,接着化神、渡劫、合道……
她在秦蓁震惊的眼里、周围众人被惊吓的声音中,到了飞升期。
旬鹊流着泪,很轻很轻的笑,说:“阿蓁姐姐,其实小鹊还挺厉害的,我能救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