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还有晚星闪烁,下方就只是单纯的黑,少了白日的空阔感,十分压抑。
孟慈背对着屋子双手趴在石头上,头歪歪地靠在手上,雪白的肩颈浮在水面,旁边还有一支随着水波荡的托盘。
季曲在自己那屋也看到了,酒店招待客人用的清酒,度数尚可。
但是架不住和温泉一起,高水温会加速酒精挥发。
再加上山间的凉风一吹,季曲现在甚至都不确定孟慈是趴在那睡着了还在醉倒了。
走到孟慈面前,她果然闭着眼,脸颊泡的有些发红,也可能是喝了清酒的缘故。
季曲从托盘上拎起瓶子晃晃,只剩了个底,还没少喝。
得儿,之前的话全当耳边风了。
就着壶喝尽壶底的残余,季曲抿嘴品品,还行,不算烈,睡一晚上也就没什么事了。
刚准备把人捞出来,季曲就看到孟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看他。
孟慈歪头靠在自己的手上,双眸泡的水意朦胧,一眨一眨地看着季曲,语气不常见的柔软。
“季曲。”
“怎么了祖宗?”
“你过来点。”
季曲听话俯身,瞬间能感觉到热气扑面。
还没等他伸手把人捞上来,孟慈就双手撑着石头从温泉里探出来轻轻在自己唇角落了一个吻。
吻持续了两三秒,孟慈因为长时间压着手连带着小臂都有些麻,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原本打直的胳膊闪了一下,孟慈低头懊恼似的看看,然后缓了缓肌肉,再次撑着吻上来。
这次,孟慈伸出舌尖,主动往季曲嘴里探了一下。又飞快地退出,拉开和季曲的距离,直勾勾地看季曲的反应。
谁都不是圣人,尤其是孟慈只裹了一条浴巾,还因为吸了水而有些散开的时候。
季曲的喉结上下滑了一回,眼底压抑着的欲望逐渐翻涌,比身后的黑还要浓稠。
不知道孟慈什么意思,季曲准备先忍一会儿,他声线暗哑,故作冷静地问:“怎么突然亲我?”
“你说我不爱你。”孟慈是有些醉,但是不算多。
这一点季曲能看出来,因为孟慈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她一贯的清冷。
所以,他警告自己,好不容易把人带出来,还是先忍一会儿。
“你义正严辞的,头头是道的,说我不爱你。”孟慈的反击来得有些晚。
其实季曲说的那些,孟慈通通承认。
她表面风轻云淡,其实内心早就为想得到东西绞尽脑汁。
她发现自己和季曲的关系开始走上悬崖峭壁,所以她选择及时喊停,用最能麻痹自己的方式。
“你那么懂我,但是怎么能说我不爱你?”
“我以为你最起码应该能看到我的勇气。”
孟慈有些抖,生理意义上的。
因为山风太寒,因为落在她身上的雪花很大。
温泉水以她为圆心泛起涟漪,一圈圈地往外荡,撞在石头上,然后又返回到孟慈身上。
回想起来,两个人都没完整地过过一轮四季。
季曲的社交圈复杂。
孟慈刚接触时被季曲的朋友们当作他新养的“小金丝雀”,言语间的冒犯之意明显。
一直到后来看到季曲对孟慈的特殊,才逐渐正眼看待孟慈。
不过这也仅限于酒桌上的一杯酒,见面时的一个招呼。
季曲的工作也忙。
一天到晚动辄千百万,手机不离身,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看合同。一周甚至抽不出一天能陪孟慈吃一顿完整的饭。
要么就是临时有事,要么就是中途离开,后续就是一支新包、一块新表、或者一根金条。
到最后孟慈有三个保险箱装着满满的金条。
季曲的脾气更差。
别人不清楚,以为季曲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模样,永远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但是孟慈看过季曲在合同告吹的时候彻夜枯坐,看过季曲在项目进展不顺时砸了时时把玩的茶杯,看过季曲在被家庭施压后气红了眼却只能接受的模样。
这样的季曲,和孟慈二十二年来的经历格格不入。孟慈却也自愿投身,她的声线也随着身体颤抖的幅度变化。
“我生日那天,你说公司临时有事,然后再也没回来。”
“那天是真的有事,工地出了事故,现场情况混乱,不小心就摊上官司。”
“去游乐园那次,你说好要陪我一整天,结果玩了两个项目你就接了电话走了。”
“我妈那天突然难受,她做过手术,你知道的慈慈。”
“答应我养小猫那次,我挑了好几只,等你来选,你说你忙,让我自己决定,但是我抱回来没多久你就趁我睡觉把猫送走了。”
“那是因为你毛发过敏,对你身体不好。”
话说到这儿,再讲下去就没意思了。
孟慈要的是态度,季曲给的是结论。
情绪问题才是亲密关系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孟慈酒醒了七八分,脑子却开始混乱。
她低头想了几秒,一直到季曲伸手让她出来。
看着面前可靠的手掌,孟慈没忍住,从水里拿出自己的手,缓慢地放在季曲手心,然后立马被握住。
“但是季曲。”
“嗯?”
虽然季曲掌心温暖,但是孟慈的手上沾水。
离了热源,风一吹,立马成冰。
“我其实不喜欢过生日,我也讨厌在一群人面前吹蜡烛,我只想和你一起,不吃蛋糕也可以。”
“我也不喜欢游乐园,里面的项目太刺激,我又恐高,除了旋转木马没什么可玩的。”
“而且……我也没有毛发过敏,那段时间身上起疹子是因为楼下新换了一批草种,我不小心沾到了。”
孟慈再抬眼时,一贯清丽的眼红了整片,“季曲,你太忙了,总是顾不上我。”
“我讨厌你,我离开你,我算计你,但是……”
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堵了个彻底。
孟慈没说完接下来的话,眼泪就生生地往下砸,落在温泉水里,一滴又一滴。
季曲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被孟慈捏紧。
即使她没怎么使力,热气持续不断地蒸发在两人中间,模糊了对方的脸。
理中客其实并不好当。
尤其在两人的关系中,孟慈几乎没充当过这个角色。
此时一字一句地辩驳,不仅把那晚的季曲将的彻底,更把现在的季曲堵的严实。
如果爱是确切无疑,那孟慈离开时也一定有过真真切切的难受心痛。
季曲拉着孟慈的手,感觉她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
“先出来……”季曲话还没说完,孟慈就先给出解决办法。
在水中迈一步,孟慈抱住岸上的季曲,靠在他的颈窝,打湿他的浴巾,“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爱上?”
“当然。”季曲自认为自己拥有一切,拥有搞定一切的本领,拥有孕育爱无限生长的土壤,他只需要孟慈无畏无惧地爱自己,“只要你爱我,一切就不是问腿。”
看言之凿凿的季曲,孟慈勾唇笑了一下,季曲好像总是这么自信。
似乎是因为广阔天地中只有彼此的存在,孟慈一时间也被季曲的自信冲昏了头。
她也给出回答:“那就听你的,我们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