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雪覆了山。
抚原镇有家酒馆,名为临期,这是镇上唯一一家酒馆,因此从不缺客。
正值午后,人们闲来无事之时,临期酒馆里满满当当,都是来侃大山闲聊的人。
酒馆二楼包间里,坐着三个人,倚在栏杆上看一楼熙攘忙碌。
三人各有风姿特色,其中一位墨绿色劲袍男子闷了口酒,将酒盏重重放在桌上,眉峰拧起:“前些天镇西边那家王老二,老子去给他们做法,他们说我是骗子,要不是阴魂太多,我还真就不管了!”
说话这人一开口就是股洒脱气息,风骨铿锵,眉若剑锋。
他左侧坐了一人,与他气质截然不同,一袭雪白锦袍,正捂着汤婆子细细呷茶,还不忘笑他:“蠢。”
墨绿色劲袍一拍桌子:“林听淮你是不是有病?”
余下那位一直没说话的青色锦衣男子赶紧又倒了杯酒放在他面前:“喝喝喝,别嚷嚷。”
林听淮一点面子都不给,继续下那人台:“你拎张符就去给人除,谁能信你?”
许逢将那杯酒拂到一边,胳膊肘撑在木桌上势必要和他争个高低,两人扯皮了半天没结果,都将头一扭看向青衣男子:“你说呢?松向南。”
松向南给自己斟满一杯,一口干了。
这两人争执,已是常态。
世人有言,魂魄残存于世,便是心结未解,可魂魄阴气太重,留存于世间总要生出事端,于是便有这么一群人,除魂解魂为生。
起初只是一个小帮派,不知何时起成了一个又一个家族,发展至今,已经变成家族间的互帮互助,除魂也就变成大家之事。
林听淮和许逢两人分别是林家和许家亲传,两人互相看不过眼算是日常,松向南早就见怪不怪,一般都是出来搅混水的存在。
没吵出什么结果,倒是将战火转移,许逢出够气,又把目光放到松向南身上:“还看呢,秦砚呢?今天怎么没出来?”
松向南耸耸肩:“不知道在哪里除魂,小事秦哥不叫我。”
许逢闷口酒,自知无趣,又扭头看向楼下。
酒楼熙攘,不过人间一二事。
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趋势。
有户院落前站着一人,眉目凛冽,一袭象牙白暗纹圆领袍,左手撑伞,右手持烛,立于门前。
他手上那蜡烛性质奇特,冒出的白烟却像利线,能紧紧扎进血肉里。
不多时,院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烛火摇晃,只刹那,焰火就变成青蓝色,随即熄灭。
屋门打开,一位女子发着抖走到院里来,确认一切安全后直直朝着白衣男子跪下,哭着磕了两个头。
秦砚收回灵烛,稍稍颔首,走了出去。
作为掌烛人,除魂是他的职责所在,这种程度较小的魂魄,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快速除去,不需要叫帮手。
走出去没几步,身后有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最后竟是愈逼愈近,几乎是贴在他身后走。
秦砚侧过身,一颗棋子从手中飞出,投掷向身后那人,谁知对方丝毫没有被威胁到,反而伸出两指来,稳稳夹住那枚棋子,弯着眉眼凑上来。
他生得一副狐狸模样,双眼多情,眼尾上挑,内眼角下方还有颗痣,随着眼睛动作活灵活现。
他身着一身黑色锦衣,高马尾束起,腰间用红绳系着两枚花钱,一有动作就叮叮当当。
秦砚撑着伞,盯了对方几秒,等他先出声。
果不其然,小狐媚子将那枚棋子举起来看了两眼,笑盈盈地唤他:“道长,今日又一个人除魂?”
秦砚拧眉:“棋子还我,人走开。”
对方不从,反而是凑上来,和他挤进同一把伞里:“我不要,雪好大,道长你送我。”
秦砚一把收了伞,执伞柄为利刃,狠狠戳向面前人,谁知对方反应极快,抬脚向后撤开几步。
那人拍了拍袖子,再一抬头,秦砚身影不见了。
松向南和许裴林听淮喝了一个下午才回府。
他到家的时候屋内已经点了灯,穿过庭院,松向南一眼就看见秦砚那把白色的油纸伞立在门口。
迈进屋内,秦砚正捧着书坐在窗边,他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把炉子点起来,怕冷:“秦哥,你今天去除魂了?”
秦砚目光从窗外移到书上,又移到炉子上,低低“嗯”了一声。
松向南三下五除二将炉子点起来,屋内寒气瞬间去除一半,他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秦砚看出他心思,书一合,身子骨也坐的正:“你要说什么?”
松向南听他这样说,立马喜笑颜开,袍子一撩就在一旁坐下:“今天去吃酒,在临期旁看到家烧鹅,闻着很香,要不……”
秦砚扶额:“想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