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胥面部一半笑相,一半凶相,阴阳合生。
他左半脸眼眸轻闭安详入睡,右半脸犹如炽火鬼魅,血肉跳动。
碧青犹如绿玉髓般的眸透着冷冽寒光,瞳孔诡异地收缩成一粒黑豆,在角膜之下横冲直撞,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跃出来!
鬼眸上、下、左、右,乱窥,忽然又眯成一道狞笑。
宁胥缓缓抬起右臂,五指翻过来紧贴手背,弯折扭曲成诡异的角度,随着他的动作,悬浮于空中的宁胥老爹的鬼魂仿若被偶线控制,抽搐着撞向酆都大帝的神像!
赵景诚心中一窒。
蓦然,神像旁伸出一只瓷白的手,隐约可见淡淡的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游刃有余地掐着宁胥老爹的鬼魂,丢还给宁胥。
古老的神像旁,何江华手捧着燃烧的白蜡烛,冷声说道:“畜生,休得无礼。”
赵景诚眸中划过一丝恍然,这样的何江华令他陌生畏惧,他低下头,心里倏地一跳。
地下室冰冷的地板泛起鬼气,如惊涛骇浪一阵阵卷过,碎石飞跳。被压在地下的凄厉鬼魂冲撞,要把这牢笼崩碎!
赵景诚四只狗爪趴在地上,如同暴风雨里的浮舟,被撞得摇摇晃晃。他一个趔趄,倒进温暖的怀抱中,暖意包裹着他战栗的狗毛,熨烫平心底的惊恐。
他抬起眼帘,宁胥的鬼眸也垂下看他。
宁胥血染衣襟,带着婴儿肥的手翻弄他的狗毛。
忽然,宁胥双手结印,虎口处伸出第三只新芽般的小手,抓住宁胥老爹的鬼魂。
宁胥老爹踹息粗重,泛白的眼睛却流露出欣慰:“胥儿,就是这样做,我的好胥儿,老爹祝愿你七情决断,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白嫩嫩的小手锁喉,猛然将其扣进地底,铜链瞬间从地底跃出,绞住他的鬼魂,神魂震荡。
宁胥镇压的第一只鬼,就是他的老爹。
但他并未停手,越来越多的鬼魂围了上来,他仿若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遍遍抓住鬼魂,压入地底,神色癫狂,一段段古怪的音节从唇逢中泄出:“心无挂碍,无挂碍故……往生,往生……回魂,回魂……”
无数鬼魂压在他变形的脊背上,五脏六腑几乎要破碎,鬼眸的色泽愈发鲜艳,兴奋跳动。
他好累啊,快要被肩上的担子压垮,沉入地底。
突然,赵景诚挣扎着,从宁胥的怀抱中滚落。
他四只撑地,对准宁胥脊背上沉重凄厉的众鬼灵,张开狗嘴:“汪!汪!汪!”
三声狗叫,掷地有声。
宁胥另一只人眼蓦然睁开。
血气与鬼气喷涌横飞,宁胥双腿发软,并指捏诀,控制着地基深处的法阵将出逃的鬼魂抓回,压入地底,而后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揽住赵景诚伏倒在地。
北阴酆都大帝神威凛冽,双目如炬,炯炯有神见此间污秽。神像前凝出一个月华般的身影,挡住了燃烧的蜡烛,迈着缓慢的步伐,一步步走来。
何江华褪去了道士的皮,眸底森森鬼气如冰锥,地下室弥漫一股花朵腐朽之气。
他身形微躬,掏了下宁胥的肚皮,两指轻轻扯出赵景诚。
赵景诚心口荡开一阵细碎涟漪,看着宁胥神色痛苦地剧烈喘息,脸部的溃烂滋长出新肉,瘙痒感拨动着宁胥势穷力竭的神经。
他不由自主地瞄了眼何江华,后者打了个响指,白布垂落在宁胥身上。
何江华慢条斯理地蹲下:“先前本官就在奇怪,为何闹市中藏了座鬼窟,地府里竟无人上报。”
何江华撩开白布,藏着的人身子扭曲,双手疯狂摩挲着血肉模糊的皮肤,稍稍缓解皮肉生长时的瘙痒。
宁胥蜷缩着,不敢触碰到一丝光亮。
“原来这里是你的地盘啊,引渡人。”
***
泛着鬼气的地板砖有一双脚,赵景诚做过狗后,无比珍稀当人的时光。他手指交握,骨节“咔咔”作响,有模有样地适应肉.体。
他们又回到了事发前的走廊,走廊上洁白的墙壁,两边有一扇扇木门。
他斜睨一下何江华。
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阴沉沉。
赵景诚冷淡:“看什么,还想再把我变成狗?”
何江华眸光骤然沉下,泛着骇人的寒光:“我不希望你成畜生。”
心砰的一跳,赵景诚直勾勾盯着何江华。
凶什么凶,方才不就是他把他塞进狗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