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看着于秦身体倏的一下绷紧,苹果肌笑僵了:“我,我当然是跑出来啊,我在学校可是职工运动会短跑冠军。”
赵景诚点了点头,起身:“一百万。”
“奸商,你坐地起价啊!”
赵景诚别过脸去,拍拍肩头细小的灰尘:“我这种通灵人里有个规矩,不可善心泛滥,拯救一个心术不正之人是很伤气运的。”
于秦脸面刷拉一下呈猪肝色,唇角溢出一声细如蚊讷:“你不会任由我死的。”
赵景诚冷笑一声:“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我这人独来独往,不需要朋友。”
于秦垂眸凝视着稚气未退的小青年,领口微敞,露出雪白的肌肤呼吸起伏,整个人凝着一种虚柔病态气质,却总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淡漠神色。
为了画符,他咬破的嘴唇在往外渗出血珠。
赵景诚是一个死倔的人,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留恋。
“即使如此,你也不会抛下我。”于秦蓦地坚定,凝视那对永远沉淀着凝重死气的眸子,意有所指,又藏着掖着。
赵景诚后退一步,他政治道德靠分高不代表他为人正直,他在于秦那竟然是光伟正的形象?
“原因?”
于秦挪开视线后,赵景诚只能看见他流畅的下颌线:“没有原因。”
赵景诚心底掠过一丝怪异,对面很快转移话题:“好好好,我同你说,当初是有个和你一样的术士救了我,对了,人家还是个正统道士。”
“人呢?”
“他自己说要殿后,让我先逃进屋子里。”
“然后你就把门锁了?”
于秦低沉的嗓音在颤抖:“我害怕嘛,而且我后来又把门开了,他,他没进来。再说了,他是除魔卫道的道士,就算……也是为道而死,完成人生遗愿,你可不能去报警抓我啊!”
赵景诚面无表情,要不是法律压着,他真想把于秦丢出去喂鬼。
静默片刻,于秦不甘地从唇角溢出一句:“那我们现在要去找他们吗?”
他其实希望赵景诚赶紧把他送出这个陌生世界,可他害怕自己在不表现出一点良善,赵景诚真会怕他背后捅刀子,而把他抛下。
那他就不得不以那件事为要挟了。
赵景诚紧贴着门,门外已听不见厉鬼嘶吼声,他回过头,清冽冷淡的声音说道:“想活命就跟紧我。”
于秦一咬牙,缩在赵景诚微躬的身躯之后。
门外静悄悄的,方才陷入狂暴的鬼不知去了哪里。
为了在狭窄的走廊里穿行,赵景诚打头阵,于秦双臂强劲有力地抱着他肩膀,灼热一点点侵入冰寒肌肤,他不适地躲了下。
后者旋即脸埋进他肩颈,双臂箍得更紧:“鬼,是不是鬼来了?你别丢下我。”
赵景诚静默片刻,放弃挣扎。
赵景诚两指作剪刀状,一声细微剪纸的音节,细碎纸屑落地,黄符纸人朝四面八方去探听消息。
他们呼吸放得很轻,从一间间房走过。
淅淅索索,一只回来的纸人从墙角探出头,双腿叉开着,瘪平纸小手折了折。
赵景诚拍了下于秦:“走快点。”
说罢,感受着脊背紧贴的热意驱散鬼屋的寒气,他快速又轻悄,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楼的客厅。
说是客厅,其实拥杂着好几间房间,不足一米的过道旁,一扇扇木门上贴着泛黄的报纸,加粗放大的字体“计划生育稳步就班”“戏剧《红楼》圆满演出”“新时电视机仅1000元”……
用报纸粉饰门窗,即实用又美观,如今却被风蚀剥落。
拥挤的空间,只有一扇极窄的窗户,能让人透一口气。
窗户下有个半透明的影子,凝滞在原地,垂头丧气。
纸人在它跟前自燃成灰烬。
空气沉默静谧,双方皆无人动弹。
赵景诚拍了下于秦养尊处优而细腻有力的手背,淡漠地嘱咐:“你去。”
于秦深邃眼眸不敢置信:“我?”
赵景诚双手抱胸,冷淡地回视:“那只是个刚死的小鬼,怨气不重,我过去会吓跑他。”
于秦狐疑地盯了赵景诚半晌,后者一副置身事外生死有命的神情,他松开手臂,悄悄靠近鬼影。
前方,高大的背影停滞,窗前阴风徐徐地吹拂,惨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气息。
窗前小鬼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于秦。
于秦强行镇定:“你,何故在此?”
小鬼呆滞地答一句:“鬼,鬼洋楼,说话了。”
静谧的室内,空灵的声音十分清晰。
于秦回头,向赵景诚求救,后者却抬了抬下颌,冷漠地让他继续问。
命攥在赵景诚手里,于秦不得不屈服于淫.威之下,赓续保持肃杀高冷形象:“说了什么?”
小鬼吓得头一缩,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高堂之上,半神半鬼之冥神手执金笏,青面獠牙,怒目圆瞪,胡须若浮腾乌云,呼吸间虎啸雷鸣:“啊啊啊——不要杀我!”
倏的一下,小鬼跳窗而逃!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于秦剑眉垮下来,回头见赵景诚蹲在墙角。
有人在白墙上写着繁体字,身为教授的于秦一字一顿地念:“十个朋友来做客……”
猩红的鲜血狷狂潦草,饱含着滔天的恨意,十指插入墙体,镌刻下古老的故事。
赵景诚对这字体很熟悉,先前在卫生间里,也是这副潦草狂野的书法。
“好像是首童谣?”于秦摸着后脑勺“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耳畔传来清冽的嗓音:“代表了我们。”
于秦怔神,转头一看,说话的是赵景诚,他好像被什么困惑住,秀长的眉头紧蹙。
经常行走于各大离奇案件,算人头是于秦的强项,他很快反应过来:“可姜可桉,付淑媛,然后是钟大厨,和保姆王姐李姐,再加上我们一共……八个人?”
赵景诚沾灰的手抹了下于秦衣服:“这栋楼的主人不是姜可桉。”
“那是谁?”
赵景诚垂落眼眸:“若我卜算没错,姜可桉的父亲应该尚未去世。”
于秦右拳锤左掌:“难怪你先前问姜可桉,屋里的男主人去哪了。”
赵景诚想到先前姜可桉故意把话题转移到前夫身上,估计是姜老爷早已出事,她有意隐瞒。
干他们这行的,最怕雇主不说实话。
但眼下这些全是小事,赵景诚摩挲着手指,他最忧心的是,即使算上姜老爷也才九个人,那还有一个是谁?
鬼洋楼静谧昏暗,好像真的有了灵性,要把腹中的人全部吞没碾碎。
“这边还有字。”赵景诚揭开窗户下长木板,露出地面铺装,腥臭的血字龙飞凤舞。他跟着念出来:“一个老鼠爱打洞。”
于秦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不轻,总感觉四周危机潜伏,下一秒就会被一只鬼手抓住,:“诚诚啊,你说,这鬼楼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阴气突然更低沉,单薄的睡衣难以抵御严寒,于秦抱着赵景诚的胳膊取暖:“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啊?”
赵景诚推开于秦,面无表情道:“阳人若停留在阴间超过七日,便永远无法找回阳间的路,也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