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在短信上说想我来“家里坐坐”,可我不会傻到相信他单纯只是让我来坐坐。聊聊天气,季节,菜市场里的物价,然后互相客气地道别、说有空下次再来啊——这可能吗?
来之前我就想好了。
我不是来和他叙旧的,也无心上演什么父女抱头痛哭冰释前嫌的把戏。毕竟他对我妈造成的伤害不是坐几年牢就能抵消的。
最重要的一点,我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不是没有见识过他的暴力。哪怕现在看上去再温和无害,这个人依然是个纯正的衣冠禽兽。一个差点把我妈打死的禽兽。
也许是我的冷漠刺激到了他,我爸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垮下去。
他神色的一瞬改换甚至让我自鸣得意起来——我踩住了他的痛脚,让他丢了面子。想在我面前扮演和蔼父亲的角色什么的,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给我倒了杯水,我把杯子放在手边的茶几上。
他开始絮絮叨叨。
从我爸的叙述里,我知道他放出来以后一直就靠积蓄做点小生意。正经工作不好找,他就东奔西跑地给自己打工。前些年生意还不错赚到了钱,他邀功似的——“小雨,我给你存了一笔钱的,想着将来给你当嫁妆”——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加上被人坑了,钱赔光了,一切归零。
这间平房是爷爷转到他名下的,现在就盼着拆迁拿钱,东山再起。
“我有朋友有消息,这一片很快就会拆的,到时候我就有钱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到时候给你一些,给你妈也分一部分,毕竟是你妈妈。”他说,停顿了一下,“但是在那之前,小雨,你能不能借爸爸二十万?”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挺意外的,竟然张嘴就是二十万。
我看着眼前这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中年男人,心中涌上一种怪异的情绪。
也许是牢里的经历改变了他,也可能是社会上的摸爬滚打改变了他,原先他只是一个沉默阴狠的人,现在却多了一种不顾尊严的蛮横。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镇定开口:“二十万太多了。”
他咧开嘴笑了,像抛出的鱼钩终于被我咬住:“你妈有钱吧?再不济,她后来那个男人也应该有吧,不是当大院长的吗?”
有冷汗顺着我的背脊往下走。那是真实的触感,像蛇吐着信子舔舐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