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时,那夫人见梅娘苦恼纠结便问她原因。
梅娘苦笑,将那盒香膏取出来,随口将取名之事讲与她听。
待说罢,那夫人略想了想,后念了句诗。
——木匣凝脂生琼香,摘桂嗅兰见玉春。
夫人道:“掌柜,你若实在苦恼,依我看来,不如便叫琼玉膏罢,你觉着如何?”
梅娘唇齿间将这句诗默念一遍,而后惊喜肯定道:“夫人好文采,就叫这个名字罢!”
夫人亦笑,买了东西要离开,临走时还留了句话,“掌柜不必忧心,铺子里的货品质量都为上乘,想来毋需多久,便会叫客人抢着来买的。”
梅娘愣愣听完,而后急忙抓了那盒琼玉膏追了出去,硬塞到夫人的手中,将那盒香膏送予了她。
回忆停留在这里,思绪从遥远的十九年前拉回。
梅娘摩挲着盒身,抿了抿唇。
她认了出来,眼前的这一盒并非是她当初最后售卖的款式,而是初调制成后随手装成的那盒,这老先生的夫人,约莫便是当年的那位夫人。
梅娘问:“这位老爷,不知您所求之事与这盒香膏有何关系?”
蔡柏叹道:“老朽寻遍京中其余铺子,才知晓此物当初出于您的店中,今日来此,是想请掌柜再做一盒与此相同的香膏。”
“这……”梅娘迟疑刹那,复又解释,“恕我直言,琼玉膏已停售数十年,配方也早已丢失,若要复刻,怕是有些费事。”
蔡柏苍老的眼中本是期盼,如今得到梅娘否定的答案,眼底转瞬间颇现哀色,远处的陶千照捕捉到他这抹神情,心下又起一道猜测。
蔡柏今日来此以及所求香膏一事,估计是因为蔡夫人的病情。
听他们方才对话,这香膏既是过去之物,想来对蔡夫人的记忆恢复或是病情稳固有益,因此蔡柏才不辞辛劳地寻遍京城胭脂铺又寻到这里。
陶千照心下思忖间,又听得梅娘定声问:“可是您夫人想要这盒琼玉膏?”
蔡柏叹气:“实不相瞒,夫人先前得了记忆混乱的病症,甚至时有不识身边人的迹象,近日她忆起掌柜的这盒香膏,我便想着将当年情形复刻,以便稳她记忆。”
梅娘听罢,短暂沉默刹那,捏紧了手中的盒子,随后郑声道:“原来是为了夫人的病,既如此,那您便先将这一盒琼玉膏留在铺中罢,待我依照它研究调制几日,必再做得同过去一般无二的一盒,到那时,老爷便可将它再带给夫人。”
听到此话,蔡柏心下惊喜,立时拢袖,诚恳慨道:“多谢掌柜愿意相助,无论多少酬劳您只管开口便是。”
梅娘重新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将它搁在一旁柜台上,心下又忆及过往,她笑道:“老爷的夫人当年可是帮过我大忙,若非您夫人,我这铺子早倒闭不知多久了,如今不过小事一桩,用不上什么酬劳。”
陶千照闻言,有些讶然地抬了抬眉。
听梅娘话中的意思,她从前竟还与蔡夫人打过交道,这般看来,当真是万分有缘了。
她正感慨着,倏尔有个伙计凑来了她边上,见她一动不动无神盯着货架的模样,疑惑地摸着后脑。
“姑娘,您在这面货架前待了这么久,可是有相中的?只不过您看的这面架子上的货只供展示,暂时还不售卖。”这伙计甚至还好心提醒。
陶千照心思在别的地方,被突然出现的这名伙计惊了一惊,骤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大半个身子都从货架后头跳了出去。
这伙计说话时没控制音量,声音颇高了些,再加之陶千照蓦然跳了出来,这动静便霎时引来了梅娘与蔡柏他们的注意。
陶千照刚站稳身形,甫一抬头,便看到柜台前三人一并朝她这里投来了目光。
梅娘自看出她方才约莫是在躲着偷听,念及陶千照的那位心上人也在此处,她便有意打圆场,喉间轻咳了两声,伸手将陶千照扯了过来。
蔡柏看到倏尔出现的陶千照,这才发现她也在这间铺中,他面色上的那点讶然过后,神情又恢复平和,朗声宽容笑道:“没想到,原来姑娘也在这铺中。”
三人里,裘止只略略掀眼,仍旧面色淡然,对恍然出现的她无甚旁的反应,只在蔡柏身侧无声立着。
陶千照觉得他实在像块石头,袖子底下偷偷冲他挥了挥拳,复又从他身上收回眼,重新接上蔡柏的视线。
她方才毕竟是在偷听他们的对话,算不得光明正大,如今贸然出现,多少有些叫她不自在。
她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头乖顺地回答:“是,我来找梅掌柜问点事情。”
梅娘闻言,眼珠子一转,便拽着陶千照的胳膊将她扯近了些,惊奇问:“听这意思,这位老爷还与陶姑娘相识?”
“昨日在外时夫人独自走了,我一时间未寻到她,尚慌乱之际,是这位小姑娘将她送了回来,因此结下一面之缘。”蔡柏温声解释。
陶千照点点头以示附和,只是她看着面前的蔡柏,心下又忆起昨日关于叶竹的那些事情。
定华寺斋堂匆匆别过,没寻到机会向蔡柏询问此事,今日在梅娘这里又遇到他,可算是个天大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