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晨垂着眼眸,把过往的回忆与感激都藏在了心底。
温嬷嬷自然也不会由着两位少爷误以为自己是人贩子。
在前往县城的路上,她便和颜悦色地解释起自己的身份,以及此番前来的目的。
该知道的事儿,顾清晨上辈子就门儿清,这会儿只是静静地听着,神色平静。
顾清晏年纪尚小,心性还不够沉稳,听到这些新奇事儿,忍不住咋咋呼呼的,不停地插话道:“爹爹回到他自己的家了,所以才让你们来接我们的吗?”
温嬷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耐心作答道:“是的,老奴奉了侯爷之命,特意来接两位少爷以及刘娘子入京。”
顾清晏眼睛亮晶晶的,又一连串地发问道:“京城在哪儿呀?离着刘家村有多远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啊?对了,我阿娘还在后头呢。”
温嬷嬷不紧不慢,一一回应道:“京城在北边,离着刘家村可有千里之遥。这一趟回去,估计得走上三个月左右,等到了年底,就能见到你们爹爹了。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去县城购置衣物,不急着离开,不会落下你们阿娘的。”
耳边是弟弟与温嬷嬷一来一往的问答声。
顾清晨透过车窗缝隙,望着越来越远的刘家村,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上辈子。
上辈子这个时候,温嬷嬷他们可没这么容易见到他们兄弟俩。
上辈子,顾清晨在河边撞了头,之后没有叫苦叫疼,第二日就背着背篓将苞米收了回来,接着又一直在家帮着搓麻线。
温嬷嬷他们跟着刘云雪来到刘家村时,顾清晨兄弟早就被提前赶回家的刘云风给关进了屋子里,外祖母还在房门上加了一把大锁。
兄弟俩只能蹲在门缝边上,隐隐约约听见外祖母在外面骂人:“凭什么他顾二郎面都不露,就想白白将两个孩子接走?派几个下人来,这是瞧不起谁呢?我们刘家的孩子,我们自己养得起,你们高门大户不稀罕,我这个当外祖母的稀罕!”
总之,一开始温嬷嬷等人吃了个闭门羹。
刘家人摆足了架子,好一番折腾后,才终于让温嬷嬷他们见到了顾清晨兄弟。
只不过那时,顾清晨兄弟俩已经穿上了舅舅连夜买来的新衣裳,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被收拾得光鲜亮丽,任谁见了,都要误以为兄弟俩是被刘家人精心呵护长大的。
偏偏那时候兄弟俩年纪小,又被外祖母给提前给洗了脑,下意识地防备着温麽麽等人,不敢与他们多说话,再加上小孩子也意识不到自己受了委屈,这才让刘家人立足了人设,装足了样子。
刘家村离县城不远,马车只走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温麽麽将顾清晨兄弟俩带到了来福客栈,吩咐一起来的丫鬟小翠,去县城里的成衣店里,将里里外外的衣服都买两身回来。
她和吴振山则依旧是抱着顾清晨兄弟回了客房,见兄弟俩裹进了被窝之后,便忙着吩咐小二又是烧热水,又是准备饭食。
再说另一边,刘云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带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刘云风跟方氏神色匆匆地从北坡赶回来,看到刘云雪一个人站在大门外,方氏赶忙上前,满脸忧虑地问:“苞米地里不见人,也不知道晨哥儿兄弟俩跑哪去了,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武安侯府的人呢?”
刘云雪声音冷冷的,不带什么情绪道:“走了,带着晨哥儿和晏哥儿去县城买新衣去了。”
方氏一下子就听出了女儿话里藏着的不满,一时间竟有些心虚,都不太敢直视女儿的眼睛。
刘云雪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质问道:“娘,我和二郎这些年前前后后至少给您留了三四十两银子,您怎么就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给晨哥儿和晏哥儿准备呢?”
方氏心里想着“你这个当娘的不也没准备”,可到底理亏,只是低声解释道:“小孩子长得快,村里哪家哪户不是小的捡大的穿呀。”
要是换作以前,刘云雪听了这样的解释,估计也就不再追究了。
可这会儿,不管亲娘怎么说,她都觉得是刘家人亏待了自己的儿子,害得自己在侯府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对于有可能害得女主亲娘丢脸这事儿,顾清晨心里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重活一世,他就是要毫不留情地扯下父母和刘家那虚假的面具,让他们再也没法摆出大义凛然的姿态,却把他们兄弟当作幌子,肆意利用。
刘家那边到底是如何的恼羞成怒、郁闷不已,顾清晨压根儿就不在乎。
在温嬷嬷的悉心照料下,他和弟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全身的老泥和死皮被搓得一干二净,随后又从头到脚抹上了香喷喷的脂膏,还是茉莉花味儿的。
头发也洗干净了,用洁白的帕子拧去大部分水分后,再用暖炉慢慢烘干。
温嬷嬷还征求了兄弟俩的意见,拿着大剪子把他们枯黄的发梢仔细修剪了一番。
头发烘干之时,客栈的厨子也把饭食做好了,因着温麽麽的吩咐,还又特意去醉仙楼里额外打包了几个招牌菜回来。
店小二一趟又一趟,总共跑了三趟,把圆形的梨木饭桌摆得满满当当,几乎是将县城里招牌美食,全都给攒齐了。
有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芝麻鸭,醉仙楼里色泽诱人的烧鸡,软糯红润的红烧肉,每一块都肥瘦相间,只看着便知道那该是如何油润滋味。
另外,还有客栈厨子刚做的水煮鱼片,木须肉,蒜蓉茄子,清炒空心菜,临时还烧了一盆冬瓜丸子汤。
再有就是几碟子点心,绿豆糕、红豆酥、芝麻饼……
看着这琳琅满目,这辈子几乎从未吃过的吃食,顾清晏眼睛都直了,就连顾清晨,也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