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来系鞋带时,发现泳池排水沟里卡着枚安全别针,针扣已经生锈了。光明像海豚般从水里冒出来,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上:"那是上原中学时用的,他说要留给重要的人......"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玫红色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池壁瓷砖。
"重要的人应该收到新的。"冲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里捏着枚锃亮的银别针,针尖上挂着小小的游泳奖牌挂坠。光明转身时,挂坠正好垂在她锁骨中央,像枚迷你金牌。
放学时下起了太阳雨。忍诚把琴盒顶在头上当伞,我们踩着水洼跑过中庭,樱花树的影子在雨中晕染成水彩画。他突然在温室前急刹车,从口袋里摸出个被雨水浸湿的信封。
"巴黎音乐学院的延期确认函。"他的手指在信封上留下几道水痕,"我父亲帮忙联系的航空快递,结果今天才到......"
信封里除了公文,还飘出一张便签纸。母亲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大半,只能辨认出"十五年后......三味线......地下室......"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忍诚用袖子小心擦拭时,背面显出一行小字:「你父亲当年也收到过巴黎的邀请。」
雨突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把温室玻璃照得闪闪发亮。
透过雾气朦胧的玻璃,我看到天满光正弯腰给盆栽浇水,制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未愈的擦伤。由美举着素描本站在她身后,本子上画着夸张的Q版光,头顶还冒着一团"早日康复"的对话框。
"下周就是茶会了。"忍诚突然说。他摘下发间沾着的樱花花瓣,轻轻夹进我的乐谱里,"奈绪子说准备了惊喜。"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和室擦拭那把三味线。她今天扎着罕见的文金高岛田发型,发簪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地下室有个檀木箱子。"她头也不抬地说,"去把你父亲的巴黎明信片找出来吧。"
地下室的空气里有陈旧的书香。我打开积灰的檀木箱,最上面是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他站在埃菲尔铁塔前,手里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音乐学院邀请函。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日期:正好是十五年前的春天。
箱底静静躺着一本手写乐谱,封面用钢笔写着《延期樱花》。翻开第一页,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樱花标本,下面是我熟悉的、父亲笨拙的字迹:「给今朝子,等明年春天。」
晨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坐在钢琴前,指尖轻轻搭在琴键上,却没有按下。
昨晚在地下室发现的乐谱——《延期樱花》——此刻正摊开在谱架上。父亲的笔迹有些潦草,音符之间夹杂着细小的注解,像是匆忙写下的思绪。
我试着弹奏第一小节,旋律温柔而迟疑,像是樱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却又不敢彻底坠落。
“这个转调……”我低声呢喃,手指在琴键上徘徊。
门被轻轻推开,忍诚抱着小提琴走了进来。他今天没穿制服外套,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目光落在乐谱上,微微挑眉。
“新曲子?”
“父亲的。”我轻声回答,“昨晚在地下室找到的。”
“伯父还会这种…”忍诚走近,琴弓轻轻点在乐谱的某一行:“这里,如果用泛音过渡,会不会更柔和?”
我点点头,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他的琴弓轻轻搭上琴弦,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倒数。当窗外的风拂过银杏叶,影子恰好落在钢琴的中央C键上时,他的G弦与我左手的和弦同时响起。
父亲的旋律在我们的合奏中逐渐清晰,像是被时光尘封的记忆重新苏醒。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忍诚的琴弓轻轻抵在我的手背上。
“你父亲……当年也选择了延期?”
“嗯。”我低头看着乐谱,“在乐谱上在二十五年前。”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看来延期是你们家的传统。”
美术室的门虚掩着,由美的笑声从里面飘出来。我和初穗蹑手蹑脚地靠近,透过门缝,看见天满光站在画架前,手里捏着一支炭笔,眉头微皱。
由美坐在她对面,手里举着一面小镜子:“真的有那么难画吗?”
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的表情……一直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