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诚的手指在琴盒扣带上停顿了一下:"政治上的合作关系。我父亲支持你父亲的教育法案。"
"为什么你从来没提起过?"
"因为这和我们无关。"忍诚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的音乐,与政治无关。"
雨声填补了我们之间的沉默。我走上舞台,坐在钢琴前,打开琴盖。黑色的漆面映出我模糊的倒影。
"校长说,保送名额的评选会考虑家族背景和社会影响力。"我轻声说。
忍诚走到我身边,他的影子与我的在钢琴漆面上重叠:"你相信我们的音乐抵不过这些外在因素吗?"
我没有回答,手指落在琴键上,弹起了《月光》的开头几个小节。忍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小提琴,加入了我的旋律。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在空旷的音乐厅里交织,窗外的雨声成了天然的伴奏。
我们就这样练习了一小时,没有谈论校长的话,没有提起清水葵,也没有触及两家复杂的政治关系。只是让音乐带领我们穿越雨幕,到达一个没有算计与权衡的纯净世界。
练习结束时,雨下得更大了。忍诚从琴盒里拿出一把黑伞:"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叫了车。"我撒了个小谎,其实根本没约车。
"在这种天气?"忍诚皱眉,"别任性,我送你。"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们挤在一把伞下,穿过被雨水洗刷的校园。伞不算大,为了不被淋湿,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忍诚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混合着雨水和淡淡的檀香气息。
"早乙女,"他突然开口,"无论校长说了什么,无论我们家族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们的音乐是真实的。这一点,我希望你相信。"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上形成小小的水洼。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在雨中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灰色,像是暴风雨前夕的海面。
"我相信音乐。"我最终说道,"也相信你。"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什么。忍诚的脚步微微一顿,伞面倾斜,几滴雨水落在我的肩上。他迅速调整角度,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们在公交站分别。忍诚坚持等到我的车来才离开,尽管他自己也要冒雨去另一个方向的车站。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依然站在原地,黑伞下的身影挺拔如松,在雨中渐渐模糊成一个剪影。
回到家,我发现父亲居然在客厅里,正和母亲低声交谈。看到我进门,他立刻站起身:"咲夜,正好有事要和你谈。"
父亲穿着惯常的深蓝色西装,领带松开了一些,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我跟着他走进书房,那间铺满厚重法律书籍和政界合影的房间总是让我感到窒息。
"听说你要和四枫院家的公子一起参加音乐比赛?"父亲直奔主题。
"是的,下周举行。"我谨慎地回答。
"弹什么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
父亲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让你选更有分量的曲目吗?肖邦或者李斯特的作品更能展现技术。"
"我们改编成了二重奏版本,很有挑战性。"我解释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
父亲审视着我:"四枫院忍诚...他小提琴水平如何?"
"非常好。"我实话实说,"他是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之一,甚至在整个市都是数一数二的。"
"嗯。"父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四枫院家最近在议会给了我不小的支持。他们的独子...是个不错的结交对象。"
我的心沉了下去:"父亲,我们的合作纯粹是基于音乐..."
"当然,当然。"父亲摆摆手,仿佛在驱赶什么不重要的东西,"但你要明白,这种层面的交往从来不只是关于个人喜好。"他顿了顿,"特别是考虑到东京艺大的保送名额。"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书包带:"您知道这件事?"
"校长今天和我通过电话。"父亲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四枫院家的一些背景资料,你最好了解一下。"
我没有伸手去接:"父亲,我不需要这些。我和忍诚...四枫院学长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早乙女家的女儿没有'普通'的人际关系。"父亲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特别是当你代表着家族的未来时。"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敲打在玻璃上像是无数细小的指责。我看着父亲严肃的面容,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代沟,还有对"人生"这两个字的完全不同的理解。
"我会考虑您的建议。"我最终说道,接过那份文件,"但我选择《月光》是因为我喜欢这首曲子,仅此而已。"
离开书房时,母亲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杯茶。她的眼神复杂,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推门走进了书房。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份文件扔在书桌上,没有打开。银质书签安静地躺在乐谱上,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我拿起它,指尖抚过那行小字:"For your moonlight"。忍诚写下这行字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是家族利益,还是...真的只是月光?
第二天的天气依然阴沉,但雨势小了很多。我一进教室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我进来又迅速散开。初穗急匆匆地跑过来,把我拉到走廊上。
"出事了!"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清水葵到处说你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才获得保送名额的候选资格!还说忍诚学长和你合作也是政治联姻的一部分!"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什么?她怎么敢..."
"更糟的是,"初穗咬着嘴唇,"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份文件,上面有四枫院家和你父亲的政治往来记录...现在全校都在传这件事。"
我的眼前闪过父亲昨晚给我的那份文件。它现在还躺在我的书桌上,我根本没打开过。清水葵是怎么得到类似信息的?难道是...
"忍诚学长知道了吗?"我问道,声音有些发抖。
初穗点点头:"他刚到学校就被学生会叫去了。副会长是他表兄,据说非常生气..."
上课铃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整个上午,教室里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清水葵坐在前排,手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每次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忍诚的座位空着,他一直没有来上课。
午休时分,我独自一人来到音乐教室,想要静一静。推开门时,我惊讶地发现忍诚已经在里面了。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紧绷着。
"四枫院学长..."我轻声唤道。
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让我心头一紧——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愤怒与受伤的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