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仍然是万殊宝阁,却似乎与之前有着截然不同的氛围。
同样的装潢,宝石雕刻的台阶,泠泠垂下的金链,透彻的玉板。
然而,台阶中央的却不再是那个带着面具的拍卖师。
锁链从最高处垂下来,让人见之生寒,贯穿了下方那人的手腕,几乎是将他生生地吊起来。
裴雪衣垂着头,发丝散落,一言不发,如同已经死了一般。
他身上断月门首席的弟子服已经沾满了血迹,月白的衣裳晕染成了深红,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来者都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从这个视角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位昔日天之骄子的狼狈模样。
李璟发现,场上的人似乎都没有了遮掩,样子直接暴露了出来。
前方的台阶上,是一位白衣的修士,样貌平平,看上去仿佛最寻常的路人一般。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忽然一怔,冷汗冒了出来,对一个方向作揖。
左边的台阶上,是一个赤着上身的大汉,胸膛和面庞上都纹着暗金的纹路,身后带着一个看上去年轻些的青年。他本想要说话,却如同被掐住嗓子的鸡,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璟和李先生。
再过去一些的台阶上,是一个盘腿而坐的青年,衣着整肃,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跟着众人的目光看过来,随即就僵住了身子。
逢今是的身后站着一个长袍的修士,看起来是一位中年人。那中年人的面庞很是朴素,神色丝毫未变,倒是逢今是讨好地向李璟这边眨了眨眼,双手合十,像是在行礼。
李先生笑了,“怎么了诸位,这么紧张做什么?”
白衣修士言语恭敬道:“翎灵岛葛清平见过道君。”她的余光触及李先生身边的小女孩,似乎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了目光。
“点金商行逢今是见过前辈和小友。”逢今是也不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了,看起来倒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一般,恭恭敬敬地说。
“……孤灯殿季扶峦见过前辈——”衣着整肃的青年起身道。
大汉汗涔涔的,他身边的青年却不知所谓,愣头愣脑地看着这众人不约而同的行礼,瞅了眼大汉,于是也弯下腰行礼,“额——那个……荒神天扈向阳见过前辈?”
大汉捶了一下扈向阳的脑袋,扯住他的衣襟,似乎是恼怒又是恐慌,对上了李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下子感觉肝火就旺盛了起来,但是随即恐惧又爬上了心头。
“好久不见,扈道友,这副样子是干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吗?”李先生笑道。
扈天昊如释重负,只是异常压抑自己情绪地说:“李道友……你来此处做什么?”牙齿间还有些磕磕碰碰。
——这区区裴雪衣究竟是为何引得这位煞神来到此处的?!
他看向裴雪衣的眼神里已经带了些怨毒。
李璟感觉到了气氛的奇怪,她扯了扯爹的衣袖。
周围的人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先生垂目看看女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地说,“阿璟要嘛?”
当然,他怜惜的不是被吊在下面的裴雪衣。能沦落到这番地步的,在他看来与废物无异。只是这里怎么连把椅子都没有?万一阿璟站累了可怎么办?
众人一时没有出声的。
如果这位真的想要,那他们绝对没有得到的可能——甚至还要担心杀身灭门之祸。
他们的目光不禁聚焦到了那个看上去年纪颇轻的小女孩身上。
李璟眨眨眼,感觉到了逢今是朝她挤眉弄眼的模样,怀里的通讯玉符似乎也在发烫,她有些恍然,好奇地看了看下面的裴雪衣。
“不要。”李璟说。
就当是来凑热闹吧。
得了首肯之后,众人似乎如释重负,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这边,接着又恍若无事地转过头去,开始报价。
万殊宝阁的中间人这回是完全不露面了。毕竟是有“藏头露尾的鼠辈”骂名的人士,居然就这么随意地任由他们论价。当然,对于商品的保护措施,万殊宝阁一向做得很好,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总之无论如何也凑不近裴雪衣,只能站在此处看着。
“逢小友,我记得你似乎是学宫弟子吧?既然已经有了道种,何必来趟浑水呢?”扈天昊出声浑厚,似乎之前丢人的样子与他毫不相干。
逢今是笑了一声,“前辈说笑了,道种这东西,谁会嫌少呢?保不成哪天我的道种也被人挖了去,要叫人补呢?”
扈天昊的脸色一下子青黑了,似乎被戳中了痛脚。
倒是他身边的扈向阳最稳不住情绪,有些着恼,“你这人怎么人身攻击呢!关你什么——”然后又被扈天昊捶了一拳,支吾地抬头看,眼睛里是不可思议的委屈,“爹——我是帮您说话啊……”
“蠢货。”
简直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