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不太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街上散步，就是今天倒霉了点，脚上穿的靴子不防滑，她踩到凝结的雪块摔倒，坐在地上向前滑行了段距离，鞋底却精准地踢到一人。

林娜还是第一次看见倒在雪地里的人。

伸出雪堆的那截黑色裤腿上有一个浅浅的脚印，是她刚印上去的，林娜不好意思地拍拍身上的水珠，站起身走向他：“抱歉，不小心……”

后半截话被眼前的景象扼制在喉里，躺在绿化带雪堆里的男人，满脸酡红，浑身酒气，风衣衣领上沾染了些许呕吐的污渍。对比下来，她留下的那抹脚印，现在仿佛是这个狼狈的男人身上最干净的地方。

也就是男人长得不错，紧皱的眉目，狼狈不失俊朗。

第一次捡到昏迷的帅气男人，林娜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这个年纪遇上玛丽苏的剧情，大概应了她的小儿子常说的那句话。

地球OL又出BUG了。

愣神半晌，刮来道冷风，剌得露在围巾外的半张脸生疼，她才啊了声，后知后觉地摘下围巾裹在男人冻红的脸上。

大红色的针织围巾围在男人脸上稍显突兀。

林娜拿出手机打算报警，按号码的途中，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探男人的体温。

太低了。

冷得指尖麻木。

她抬头看了眼，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小区楼上，她家客厅亮着的暖灯。

今年京南大雪，发生喝醉的人在雪地里冻死的事太多，等警察到的时候，估计这个人都冻坏了。

思前想后，林娜挂了电话，俯身半抱起昏迷不醒的男人。

总之，先带回家吧。

林娜年轻时在新材料厂实习过，做过体力活，力气一点点锻炼起来，扛个精瘦的男人不在话下。

以前她前夫应酬喝多，也是她一个人扛回来的。

不过自从自己开店以后，很长时间没搬过重物，一路半背半扛地带上楼，即便有电梯，也还是些许吃力。

林娜用钥匙打开门，脸上已经起了层薄汗。

夜里十二点。

她没回家，两个孩子也都还没睡，在客厅里放了部电影，亮着灯等她回来。

听见门口的响动，姐弟俩齐齐转过头。

“妈，你回来……”

瞧见林娜背后的男人，林时月先是一愣，随后收起过于讶异的神色，上前来帮她。

倒是小儿子吃惊过头，手上过来跟姐姐一块儿搬人，嘴上夸张地说：“妈，同学聚会这么灵的吗？一下就给我们找着后爸了？”

“嘶——”

林时月背地里拧林时曜手臂肉，眼神警告他闭嘴，又回头看倒水喝的林娜：“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啊？”

林娜喝了杯温水缓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随意带个男人回家，忘记顾忌女儿儿子的感受。

她歉疚地挠了下脸，慢慢道：“我也……不认识，回来路上捡的。”

想到前几天看新闻里冻死路边的醉酒男，林时月和林时曜没再多问，把人放沙发上了。

屋里开了暖气，窗上凝结层水雾，又一阵风吹过来，新结的雾气，覆盖了等林娜回来的姐弟俩不久前在窗上画的笑脸。

林时曜去自己房间找了条干净毛巾，接了热水出来，给陌生男人把嘴角的污渍擦了。

他是嫌弃的，可沙发套是他跟他姐下午才换新的，容不得一天没过就脏了。

林时月进厨房找林娜，见她在煮醒酒的热茶，从顶上的橱柜拿了杯子出来，放在水槽里清洗：“妈妈，同学聚会怎么样？”

“还行。”林娜丢下茶叶。

大家都心知肚明，林娜肯定没去。

“还行”两个字，是她们母女俩的默契。

林娜和前夫沈陈东是学生夫妻，唯一一对从高中走向婚姻殿堂的情侣，他们的事迹在京华二高传得很广，到现在都还有老师拿他俩举例子。

结果梦幻的爱情在一年前悄然破碎，旧时不常联系的校友看戏的居多。

林娜不想去也正常。

林时月擦掉陶瓷杯里的水，刚才刷到的沈陈东的朋友圈，男人总是考虑得不多，她父亲就在同学聚会上，跟女同学一起唱歌喝酒，好不开心。

她自觉地没提聚会上的事，只说外面的男人：“妈妈，那个叔叔今晚睡哪儿？”

“唔……”林娜迟疑了会儿，没多想，说道，“让他睡沙发上吧。”

给人搬家里，救回一条命就不错了，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人，能指望有多好的待遇？

林时月点点头，把杯子递给林娜，朝厨房外望了眼，忍不住对林娜唠叨：“随便带个男人回家太危险了，妈妈……”

林娜听多了女儿的絮叨，忙举起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是妈妈的问题，当时没多想……”她伸手捏了捏林时月的脸颊肉。

林时月忍住没躲开。

她都多大了……但每次林娜不经思考，冲动做出什么决定，被她教训，就爱拿这套打发她。

林时月离开厨房，去捞熬夜的林时曜睡觉。

林娜端着煮好的热茶出门，放到矮桌上，倒了一杯在陶瓷杯里凉着，以免半夜醒了，男人起来到处找水，把她家翻乱。

确认姐弟俩的房间门都锁了，回房前林娜看了眼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手心拍了下脑袋。

的确是她欠考虑了。

外人跟她家有什么关系呢？

她总这样，不经思考做下太多不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