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楚念:“她没有回答。”
姒楚韵沉默了。
没有回答……也就是没有否认。
“原来如此。”姒楚韵喃喃。
梵卿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接下来,恐怕还得再留几天,等通仙观内的交接事务办完了,我们再回一趟蓬莱。”
梵卿温和道:“然后,你哥就该带你回长行了。”
姒楚韵听到“长行”二字,眼中含着喜悦,可心里又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近乡情怯之感,竟从心底油然而生。
姒楚念明白她的顾虑,安慰道:“爹娘都很关心你,他们一直盼着你回家。”
通仙观地祇办事效率还算高,迅速排查了观内所有弟子,借机清理了部分道风不正者。
而被韩知愚利用得差点丢掉小命的云阳和灵真,被姒楚念弄晕后交给妘晏稔看管,二人再次醒来时,韩知愚早就魂飞魄散了。
受益于姒楚念的“移用记忆”,灵真和云阳得以在整件事里撇清关系。二人得知来龙去脉后,一方面感到后怕,另一方面万分惭愧,自请离开了通仙观,成为游道。
临行前,二人找到姒楚念,郑重地道了谢。
姒楚念想想自己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打晕,不仅窥探了人家的记忆,还假借了人家的身份,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于是再三推辞,但最终拗不过灵真和云阳的诚恳,惭愧地接受了这声谢意。
梵卿终于瞧出来些许端倪,他站在后面,看着姒楚念装模作样地嘱咐二位小道,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于是,待灵真和云阳告辞后,梵卿慢悠悠地走到姒楚念背后,轻飘飘地问道:“所以,念神君一开始到底是如何光明正大混进宫的?”
姒楚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闭了闭眼,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眼尾弯弯地看着梵卿,说:“梵卿神君,自、己、猜。”
说罢,他便断然转身,径自逃离了现场。
梵卿看着姒楚念逃离的背影,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扮了个姑娘吗?那应该装的不错。
梵卿站在原地哑然失笑。
韩知愚死后的第五天,观内修行戒律就随着新观主的上任,一并出台了。
即便地祇多番恭让,姒楚念和梵卿除了提供韩知愚修行邪道的证据外,并未插手观内其他事务。
毕竟是天庭的地盘,他们三姓九族,还是要避嫌的。
新观主上任后的第二天,通仙观便重开山门。
胥黎也在这一天,来向姒楚韵告别了。
“我如今凡人之躯,上不了蓬莱,不然,必得去给怫意神君上一炷香的。”
胥黎如今素袍淡妆,整个人愈显清透。
姒楚韵笑了笑,对她说:“师尊夙愿以尝,也可走得安心,这一柱香,我替你奉。”
她们一同站在檐下,望着远处的浮云,不约而同地静默着,只静心聆听着山中的鸟语。
良久,姒楚韵才出声问:“胥黎日后有何打算?”
胥黎:“给老皇帝送终,然后先去一趟幸苍山。”
“剩下的时间,四处转转,做了上万年星君,一直挂在天上了,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尘世的风景。”
姒楚韵听着她的打算,笑道:“挺好的,今日我也要回去了,那……江湖再见。”
胥黎也笑着说:“后会有期。”
方会暾自醒来后,情绪一直处于低迷的状态,通仙观内外整顿的这些天里,地祇来问过几次话,他都是问什么答什么。
由于方会暾获得了不老不死的命格,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怪事,就连天庭司命殿也派人下来查过他几次。
最后,各方经过研究,发现他已然成了一个化外之人,又经历了一番缜密的推演,天庭终于确定,这个化外的凡人不会对任何事造成威胁,才终于给予了他完全的自由。
通仙观重开的这一天,他最后一次迈进了后院的杂物室。
后面的密室已经被封死了,屋子里的杂物也都被人顺手被清理掉了,只剩下谚崇的神像依旧矗立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神像上的苫布被来来往往打扫的人拽得垂到了地上,只剩小小的一角苟延残喘般地盖在神像上,连谚崇的脸都遮不全。
方会暾一抬手,索性将苫布整个儿拉了下来。
杂物室的门没关,一缕阳光泄进幽暗的室内,将方会暾的影子投到神像上。
他抬头,久久凝视着这位被世人、众仙、天道共同抛弃的神明,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随即他又为自己的厚颜自嘲起来,谚崇再怎么样,也高居神位了那么多年,可他方会暾,只是一个不会老,不会死的凡人,无处飞升,无处求死,就像一个举世无二的怪物。
方会暾注视谚崇良久,一句话也没说,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神像,坚硬冰冷。
最后一次膜拜,结束了。
方会暾没有丝毫流连地合上门,离开了杂物间,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