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发虚,其实去医馆帮工,并没有什么,只是他直觉好像没这么简单。
“小叶仙君堪称我方斥候了。”姒楚念笑得温和,接下来的话却让小叶仙君想收回方才的主动。
“只是我们想了解沈大夫的妹妹,男子的话……不太方便。”
果然,没有好做的斥候。
谁不知这位小叶仙君真身乃是一株鹅耳枥,雌雄同体,平时以男相示人,但可以变换法相。
叶枥闭了闭眼,有点头疼。
他几百年也未必用一次女相,如今让他变作女子,还要去接近一个小姑娘,并取得她的信任,实在是强人,不对,强树所难。
“我能不能变作一株小树苗,长在医馆后院里?”
梵卿轻笑两声,半真半假地说道:“也好,到时候,沈大夫兄妹遇上什么不顺的事了,还能刨出来泄愤。”
旁边叔侄二人肩膀抖动着,不看也知道是在偷笑。
最终,小叶仙君在二人威逼利诱,不是,好言相劝下,同意了这个英勇的决定。
不过,此时正值午时,而且医馆暂时没什么异常,几人还不急于行动,于是,找了一家客栈,暂且落脚。
毕竟,姒楚念身子不经折腾,况且在重境内,叶枥与姚商菁需要休整一下,而梵卿虽不受太大影响,但也要照顾着些姒楚念。
去客栈的路上,梵卿突然对姒楚念说:“阿韵还在蓬莱,依你的意思,没告诉她你下凡渡劫了,你爹娘也没有告知她你飞升后没回去,还有一个月,她的期限就到了,到时候我们应该就回去了。”
姚商菁听了他这段不着首尾的话,奇怪怎么就提到姑母了,于是有些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二叔,结果就听见姒楚念会心一笑,说:“看来……我得抓紧想想,回去之后怎么哄哄这姑娘了。”
镇子太小,只有一家客栈,四人进去后,只剩下两间房了,叶枥和姚商菁“心有灵犀”地选了同一间房,梵卿和姒楚念住另一间,反正二人也不介意一起。
或许是因为这两日生意不错,客栈老板娘热情地同他们搭话,“几位公子看着不是一般人,光顾我们这小镇,是来寻医的吧?”
“啊……听闻沈大夫医术精湛,千里迢迢赶来的。”姒楚念温声回道。
“小公子生的这般好,可得把身子骨调养好啊,到时候找个贤惠姑娘,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果然,凡尘中的妇人,一过了四十岁,总会觉醒说媒的血脉。
不想也知道,老板娘的下一句必然是“我认识一个姑娘”之类的话。
不过,姒楚念不打算给她机会,直说道:“在下自幼体弱多病,浪荡惯了,恐怕白白耽误了人家好姑娘的一生啊。”
老板娘听着这话有些怪,便说要带他们上楼找房间,边走边转了话题。
“我们这镇子也不富庶,这两天来了个戏班子,说唱个戏,还是用那边酒楼的院子临时搭了个台子。”
老板娘抱歉地笑了笑,继续说:“这几天小店人多,委屈四位,两间房不挨着,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梵卿客气地道了一声“麻烦了”,又继续问,“镇上是否有个姓陈的木匠?”
老板娘笑道:“那陈木匠啊,他家三代都是做木匠活儿的,手艺好着呢,现在那个,便是第三代了,挺老实本分的孩子,欸,我这店里的东西,好多都是他父亲做的呢。“
老板娘似乎是对陈木匠印象不错,滔滔不绝地介绍:”不过这孩子啊,是父母老来得子,他父亲生前本来给他定了沈大夫的妹妹,结果没熬到成亲,就走了,这不刚出孝期,两家就商量着又把日子定下来了。”
说话的功夫,老板娘已经带着他们到了梵卿和姒楚念的那一间房。
梵卿又继续问了一嘴,“那您可知两家婚期定在哪一日了?我们打算送些礼,聊表谢意。”
“下月初九,唉,今天才初三,还早着呢,到时候你们估计就离开了。”
说罢,他又看了看姒楚念,问:“几位这是什么关系啊,我看这小公子生病,你们一行来了四人,挺近的吧?”
“啊……这是我——”
梵卿顿了顿,看向姒楚念,他还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
姒楚念回望着他,眼含笑意,好像是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于是,梵卿便起了逗弄的心思,笑了笑,随便说了声“侄儿。”
那边姒楚念眼睛微不可察得圆了一圈。
但是只一瞬间,便又挂上了惯常的笑,顺着梵卿的话解释道:“我父母经常在外地经商,小叔叔不辞辛劳,将我养大的。”
他刻意加重“小叔叔”二字,意味深长地看着梵卿。
老板娘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姚商菁,问,“这是你兄弟吗?”
倒霉孩子没瞧出端倪,甚至觉得两位长辈这关系说得格外合理,既没乱了辈分,又符合凡人的认知。但是听了老板娘的猜测,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我二叔。”
好一个三代同堂。
老板娘爽朗地笑了几声,感慨道:“多好的一大家子人啊。”
安置好这边两位后,老板娘就领着叶枥和姚商菁去了他们的房间。
姒楚念进屋直接坐进了椅子里,盯着梵卿关了门,又盯着他将提了一路的药放在桌子上,继续盯着他在杯子里倒了些水,晃了晃杯子,又将茶水倒进了一旁的盆栽里,接着倒了杯茶放到自己面前。
姒楚念端起茶盏,慢悠悠开口:“多谢小叔叔。”
梵卿坐在对面,抿了一口茶,随后放下茶杯,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木珠,静默了片刻,好似认真地问:“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姒楚念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微微愣了一下。
是啊,他们之间该是什么关系呢?
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却仿佛比亲人还要亲近。
他确实从小被对方养大,但是他从不把他当作长辈。
他们也曾一起在夏夜里听着虫鸣声饮酒,却不像朋友。
随后,他没有再看梵卿,只是说了句:“不知道。”
梵卿也没有继续这一话题,换回了平日的语气,问,“这药你吃吗?”
姒楚念:“你不是会看药方吗?”
“能吃,但只是一些寻常药材,少了你之前吃的那些仙草灵药,只能治凡人的病症。”梵卿拆开了一包药,细细辨认了每一味药材后,才回答。
“那不吃了吧,怪苦的。”
“好,那你先睡一觉吧,有事我叫你。”
不知是不是周围太安静了,姒楚念竟在对方低沉的嗓音中听出了阔别已久的暗哄的意味。
他应了声“好”,走到床边,和衣而眠。
凡尘几十年,他终于又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