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蒋竞春的葬礼,晴日高照,万里无云。
沈行策在礼堂里念完了悼词,而后众人从礼堂步行到陵园,只需要几分钟。
修正局按烈士待遇为她下葬在陵园里,来的人很少,都是内部人员,统一身着修正员制服。
这是五年来修正局内部第一例殉职案例,静安分局的那帮混子甚至差点找不出自己的修正员制服,孙伢这个临时上岗的家属没有制服,不伦不类地站在人群中,站在他旁边的是蒋竞春的独生女蒋鹤。
林琅难得规规矩矩地扎了个马尾,帽子压着,一丝碎发都没漏下来,她混在人群中,乍一看很不起眼。
严响叫了她一声:“林琅?”
林琅看她一眼,跟她点了点头。
严响在人群后面,几步追上了她,故作自然地问:“那个一直在哭的女孩是……?”
林琅看了一眼蒋鹤:“蒋竞春的孩子,今年刚上初二。”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队伍中间,陵园里的台阶又多又窄,很不好走。
“她……生下孩子后,丈夫就患癌症去世了,自己没什么亲戚,刚开始一个人带孩子,据说是很不好过。”林琅说,“后来觉醒了异能,被钟局挖掘,才带着孩子在静安安顿下来,孩子成绩一直很优秀,也不需要人操心,平常就是工作任务实在繁重,也会抽空去学校门口看她。”
严响:“她是个好妈妈。”
“岂止是个好妈妈。”林琅说,“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她是我见过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严响第一次看清林琅长什么样,前两次一次在洗手间被口罩挡着,一次在会客室前场面太过混乱,都没能让她好好端详这个杀伐果断的人长着怎样一张脸。
002的制服很合身,白色的修正局制服衬得她身姿挺拔、风华正茂。她的脸算不上突出,可能是她经常垂着眼睛看地面又爱抿着嘴的原因,看上去内敛又柔和,旁人第一眼看到她会下意识把她忽略。
然后她抬起眼皮——这张脸的精髓都在这里了,一旦她睁开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睛,整张脸都会连带着变得冷硬起来,眉峰、鼻梁、颧骨、下巴,都以这双眼睛为中心,轰轰烈烈地交相辉映,倒显得她阳春白雪、气宇不凡。
严响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就这样在队伍中并行了半分钟,她觉得时机差不多,终于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是002?”
“嗯。”林琅挑眉,“怎么了?”
严响又憋了半晌,说:“没啥,就是……见到传说中的真人,感觉挺神奇的。”
林琅好奇问道:“传说是什么样的?”
“无非就是那些呗,速通17个银河面,世界上第二个异能觉醒者……这些陈词滥调。”严响说,“哦对了,我们还打过赌,赌你是女的还是男的,我就猜你应该是个女人。”
林琅愣了一下,此时才终于发现周围不少人在悄悄看她们,准确来说是看她——都是总局的人,有装作撩头发的也有装作系鞋带的,还有个脚下一滑摔到别人墓前磕头,也要潇洒站起来假装随意瞟她一眼的,就是那个程医生,他叫程什么来着?
“程开阳、小周、老冯、张成烨,还有二队那个朱长源,他们加起来总共输给我这个数。”严响竖起两根指头,“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对了,这事儿可千万别告诉沈爷。”
林琅惊讶道:“光猜这个就能赢这么多?”
“不止,我们赌盘开得还蛮大的。我还猜你是本地人、能吃辣爱吃香菜、身高超过一米八、没有近视、父母里面更喜欢妈妈……诸如此类。”严响掰着指头数,“虽然输多赢少,不过性别这一盘我下得比较多,所以他们现在都欠我不少钱。”
林琅惊愕,林琅沉思,林琅莫名其妙,委婉说道:“你们总局人还是太清闲了。”
“这有什么的,正常人对强者都会有点敬畏之心,就喜欢挖掘他们身上的细节,以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严响说,“不过我觉得你还挺好说话的,不像传闻里那么可怕,那我现在能走后门吗?你是本地人吗?不是也顺着我说是吧,到时候钱分你一半,反正这帮臭男人大老粗看不出来。”
林琅真心觉得这人挺逗,问:“为什么觉得我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越强的人越应该是女的,他们都觉得002应该是个男性硬汉,我偏要跟他们对着干。你看啊,我是女人,你们静安的外勤队长也是女人,根据同类项合并定理,你也应该是女人。”严响说得天花乱坠,“这世界上男人占的便宜太多了,我单纯希望你在我这个阵营里,有什么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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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竞春的衣冠冢近在眼前。
她的尸骨消失在银河面深处,他们找来了她的制服,以此代替她在地下长眠。
简单的仪式过后,蒋竞春的葬礼到这里就结束了,有人提议去看看之前牺牲的先烈,严响来找林琅的时候被她婉拒了。
“我就不去了,我在这看着她。”林琅朝蒋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小姑娘还坐在她妈妈的墓前,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严响见状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林琅知道他们是要去看钟定岳,所以她不肯去。
下午三点,入秋后的天气比之前凉快很多了,林琅蹲下来,摘下了帽子,揽着蒋鹤的肩膀。清风拂过她的发尾,吹到蒋鹤的脸颊边。
蒋鹤的眼睛红红的,还是肿,一路上她都在默默地哭,大家都不打扰她。
林琅:“在想什么?”
蒋鹤低头看石碑,“永垂不朽”后面没有主人的墓志铭,她带着很重的鼻音,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呢?”
林琅把女孩的脑袋轻轻按到自己肩膀上,过了很久,说:“……我也不知道。”
蒋鹤:“我以后就是孤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