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之间,哈利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前进的方向,急于逃离图书馆和费尔奇的念头让他直到几乎喘不过气时,才刹住脚步。此时的哈利根本无法辨认出自己身处何处,他只能勉强依靠眼前盔甲的高度,判断出自己正在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比这更糟糕的是,不远处费尔奇那道黏糊糊、发腻的声音从空气中钻来,仿佛离他越来越近。
“教授,你说过的,如果有人夜里到处乱逛,就立刻来向你汇报,刚才有人在图书馆,在禁书区。”费尔奇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砂纸在墙面摩擦过一般,在漆黑的夜里显现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我敢保证,那个鬼祟的小崽子一定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才会半夜溜出房间做出这种下流的事情。教授,如果抓住他……”
“不要提出任何超出你负责范围的要求。”黑暗中另一道声音响起,“你要做的就是认真巡逻,并在发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时,向我汇报。如果有需要,我会允许你辅助我,其余时间,闭上你那张只会污染空气的嘴。”
斯内普标志性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的窒闷感,就像是给哈利紧绷到极限的心弦再狠狠地拉了一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冒出了不少冷汗,被打湿的衣服给他一种无形中增加了不少重量的错觉,沉得发坠。
尽管哈利的脚底像生了根似的黏在地上,但他还是咬牙使出全身力气,一步步往后退。毕竟被斯内普抓住并非什么好事,当然,被费尔奇抓住也一样。
在后退的过程中,哈利发现左边有一扇门开了一条缝。在此时此刻,这无疑是哈利唯一的希望。他侧身挤了进去,小心翼翼地不把门碰动,好在,当哈利成功进入这个房间后,斯内普和费尔奇才来到他刚刚站的地方,并径直走了过去。
听到令他恐惧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哈利这才放松自己的身体,直接滑坐在地上,被压抑许久的心跳声也开始反弹似的疯狂跳动,等到有足够多的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来,心跳和呼吸也恢复到正常频率后,哈利才有精神打量起这个房间。
它看上去像是一间废弃不用的教室,桌椅被凌乱地堆放在墙边,上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垢,像是一大团灰扑扑的影子,四处都显露出一种陈旧的气息。但是,在这间仿佛从未有人造访过的房间里,却搁着一件似乎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气派极了,也突兀极了,就像是有人因为没有地方放,而临时把它搁在这里。
通常情况下,人在过度的紧张过后,总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以便能够更好地放松自己的神经和身体,哈利也不例外。他慢慢走近这面镜子,试图用对这面镜子的好奇来抵消刚才躲避斯内普和费尔奇而产生的过度紧张感。
由于确实消耗了一部分体力,哈利并没有走的太近,而是与那面镜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这也能让他清晰地看到镜框顶部刻着的一行字——
“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
这行字并不在哈利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镜子面前。
一瞬间,镜子里映照出的画面令哈利大吃一惊,他不得不用力去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失声尖叫起来。
哈利猛地转过身来,心跳地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因为他不仅看见了他自己,还看见了一大堆人站在他的身后。
他环视四周,并未发现自己身旁有任何人影,联想到校园里到处晃荡的幽灵,哈利猜想,或许那些人影也是幽灵一般的存在。于是,他壮着胆子再次转向镜面,想要仔细查看那些只在镜子里显现的“幽灵”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在镜子里,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正在对他微笑和招手。他伸出手去,在身后摸索着。如果那女人真的存在,哈利应该能碰到她,毕竟他们两人在镜子里几乎触手可及。
可是哈利触摸到的只有空气——那女人和其他人只存在于镜子里。
这个结论让哈利感到些许放松,但又莫名的有些失落。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楚那些人影的面容。
离他最近的那个女人有着非常美丽的面孔,深红色的头发柔顺地铺在她的肩头,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像在哭泣,但脸颊却又带着浅浅的微笑。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似乎从那双温柔而又包容的眼睛中流淌进了哈利的心里,让哈利的眼眶也开始湿润,这时,哈利才发现,他与那个女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即便哈利从未见过除姨夫姨妈外的其他亲人,但他却立刻相信这个女人与他一定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
哈利带着一种急切的渴望往其他人看去。他看到一个黑头发的高大、消瘦的男人,他正用手搂住刚刚那个女人,同样的,他的眼中含着泪水,脸上也带着笑容。但令哈利吃惊的是,这个男人有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有几撮不听话地竖着,与镜子中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妈妈?”哈利低声唤道,“爸爸?”他们都看着他,亲切地微笑着。
哈利慢慢地挨个儿打量镜子里其他人的脸,发现他们都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绿眼睛、一模一样的鼻子,一个小老头儿甚至还有着和哈利一模一样的凹凸不平的膝盖——哈利正在望着他的家人,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波特一家人笑眯眯地朝哈利挥手。他如饥似渴地凝视着他们,双手紧紧按在镜子玻璃上,就好像他希望能够扑进去和他们待在一起。他内心感到一阵强烈的剧痛,一半是因为喜悦,一半是因为深切的忧伤。
如果一个饥渴的旅人在沙漠中从未感受过雨露,他或许还能怀着对绿洲的向往继续往前走去,但要是他在前行的路上,碰到一股从沙石中涌出的甘甜清泉,一旦他沉溺于此,这或许会成为迫使他止步不前的毒药。
就像此时的哈利,即便他知道镜中的亲人可能只是一种投射、一场泡影,但他却难以抗拒与他们更亲近的渴望,哈利心里甚至想着,这面镜子是否就是某种帮助活着的人与已去世之人沟通的媒介,只要打破这层壁垒,彼此就能够短暂的相聚。
怀着这种奢望,哈利紧贴着这面镜子,他将手与镜中人的手重合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够将自己的思念随着接触传递给镜中的家人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十分钟,也可能是几个小时,远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哈利。
“是时候该离开了,爸爸,妈妈。”哈利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父母的身上挪开,把额头抵在镜子上,低声告别。
哈利重新穿上了隐形衣,但这次,他不再是匆匆忙忙离开,而是认真记下了这间教室的位置,好让他下次再来时,能够更快、更准确地到达,也能留出更多的时间,让他和镜中的亲人们互相陪伴。
在哈利心里,这面突兀的镜子就像是那股沙漠中的甘泉,而他,没有拒绝沉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