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赵桓征颤抖着手,径直掀开了床幔。
太医已经来过,此刻已经走了。赵桓征以为雁翎睡了,然而床幔掀开,才看到雁翎只是坐在床内。
光线昏暗,一双泪眼晃动着的光反而更鲜明。
赵桓征对上雁翎的泪光,下意识低头,像是一种神思上的落荒而逃。
两人沉默了一息,倒是雁翎先对赵桓征道:“是我太傻,竟以为能和殿下谈什么自由。”
她的嗓音是颤抖的,听起来有一丝绝望之意。
“殿下贵为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要这样在我身上用尽心思?”
雁翎不解。
最初知道真相的时候,她的确愤怒了一瞬间,但是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以后,不知是阅历的增长使她不再是过往那个小地方出来的少女,已经能从更高旷的地方看问题。
“阿翎……”
只有片刻的自责与气馁,赵桓征转瞬就从负面的观感中走了出来。
赵桓征此刻明白自己已经瞒不住什么,雁翎大抵是从奴才那里听说了实情。
然而纵观事情的全貌,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目标。与其说是哄骗雁翎跟他回来,倒不如说是他一心一意想要挽回恋人的心意。
天知道自从两人重逢又分别后,赵桓征在失去雁翎的时候,是何等的失魂落魄。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忙着,忙着让事情首尾。
既然想明白,自己并没有那么多对不起雁翎之处,他倒也豁达些,只道歉道:“是我哄你与我回来。但是我的确不会如过去那般待你。你问的问题,在你走了的这段日子,我也许多次问过自己。无非是萍水相逢,何必用情太深,你既然冒死也要逃走,我又如何能困住你。”
这话说得十分坦诚,让雁翎微微抬眸,多少有些意外。
她见过赵桓征许多的面孔,高高在上的,凶残冷漠的,也见过他温润如玉,日月入怀的贵公子模样,却惟独没有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剥离了所有天子的傲气,只剩下一个少年面对心上人时的坦诚。
“阿翎,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过得不好,甚至都说不上平静,只是日日夜夜思念,期间也曾怨恨你。但是站在你的位置来看,我确实称得上坏透了。”
天子威势,是做君主的一部分 ,赵桓征在朝堂内外都不曾认过错,但雁翎却总有本事让他把威严卸下,单纯的做个普通男人。
她总是让他那装模作样的高高在上毫无办法。
比如今日,他还在将军府和杨世延周旋,听闻了雁翎晕倒的消息,就不顾一切地回来。太医告诉他雁翎没有大碍,他沉下了一口气,打了无数腹稿,如何让雁翎屈服,或者哪怕暂时达成某种和解……
然而当他一眼对上雁翎泪光闪烁的眸光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败下阵来。
但是他不肯认输,神色一沉,上前对雁翎娓娓道来:
“阿翎,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吧?”
雁翎错愕,沉默不语。
若是说自己如今还不能猜出一二,自己与皇后和大将军的关系,那也太过愚钝了。雁翎本就是个聪敏的女子,如何能不知道。
只是想到自己从前与这二人几次打交道的回忆,谈不上好,且他们都是贵不可言的身份,与自己这个云塘镇来的籍籍无名之辈,似乎谈不上任何干系。
忽然接受自己是那样位高权重者的私生女,雁翎心里是不知所措的。
阿娘让她来上京寻亲,却不肯告诉她自己的真正出身是如此不寻常。也许在弥留之际,阿娘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选择。或者一切交给命运,倒是一种对养女的交代了。
雁翎忍不住猜想,也许阿娘临死的时候,对自己的心情都是很复杂的。
毕竟冯孝惠从前是阿娘的主子,后来又夺去了她的骨肉,并要害死她。
不知道阿娘要有多么良善的心肠,才能把仇人的女儿含辛茹苦地养大。任何一个寒冷的冬天或者随意什么荒山、急流,阿娘都可以扼死她于襁褓中。
但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对于仇敌的女儿都能如此心善,又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雁翎抬眸,看向赵桓征那清秀的眉眼,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会有熟悉的感觉。
那眉目深垂,若有所思的模样,简直和阿娘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