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雁翎得到了赵桓征的应允,终于是唇角露出了微微然的一抹笑意。
两人相逢之后,雁翎就再也没有如此发自内心的笑过了,见她能真心喜悦,赵桓征心中的阴霾,也跟着被驱散了。
他虽然搞不懂雁翎为何要如此用功地去学医术,但是似乎只要是她能这样笑一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可以为她去摘。
这一刻,赵桓征突然明白了那些历史上沉迷于宠妃的君王究竟都是何种心态,那些类似于烽火戏诸侯之类掌故,再也不是单纯可笑可悲的轶事,而是他也有了同样的心境。
是夜,赵桓征没有离开,和雁翎一起用过了晚膳后,就去了前院议事。
雁翎在廊下捧着手炉看月亮,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她隔着花窗,看着是一些穿着圆领官服的人,抬着几个大箱子,去见赵桓征。
后面跟着的人,雁翎在浣衣所的时候倒是见过,是东宫司服监的人,太子的衣服要单独有宫人管理,当时雁翎她们是粗使婢女,都不配去经受赵桓征的衣服。太子的常服和礼服,如何洗涤整理收藏,都是伺服监的上等宫人亲自经手。
见雁翎的目光往那处看,藿香垂头有点丧气,对她说:“美人,天凉,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雁翎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有点困了,就打了个呵欠,流出了眼泪。
太子在秋爽园,雁翎就不能先睡,她不得不撑着困意,坐到桌前继续掌灯看《内经》,等着赵桓征回来。
藿香给她端来了香饮,见她眼角含着泪,以为她是伤心了,上前劝导到:“美人,莫要为了这件事难过了。”
雁翎抬眸,心里不太明白。
藿香手里忙着给她倒水,就自顾自往下说:“奴婢知道美人是看太子去和礼部的人商议婚事,难免心里不痛快。不过我在长春宫里久了,其实知道当皇上的正妻,也未必事事如意的。”
雁翎这才意识到,那些搬着箱子进去的人,是去给赵桓征看新婚的礼服去了。
的确,那日皇后来给她示以颜色,正是因为赵桓征大婚的日子提前了。
“为什么呢?”雁翎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问藿香,“不是说,是在五月吗?”
赵桓征的婚期经过钦天监的测定,已经诏告了天下,定在五月春夏交替的时候。为什么又忽然提前了,以至于皇后都要来提醒雁翎谨言慎行,不许生出乱子。
藿香一脸凝重,道:“不太清楚,要不殿下来了您自己问问?”
雁翎眸光黯淡下去,低下头,垂落的睫羽遮住了她的眼神,然而仅仅是唇角的一丝微动,也能让人看得出她的低落。
尽管赵桓征伤害她、囚着她,她心中也已经不在对这个男人抱有什么希望,然而看到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即将娶妻,并且此生都要和他们同处于一个宫墙之内,雁翎觉得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盼头,只有屈辱和压抑。
藿香知道雁翎是不快乐的,只是并不了解她不悦的点在何处,理所应当地认为雁翎是因为不能独得赵桓征的宠爱,所以才难过。
于是藿香好心劝她:“现在殿下还是很喜欢美人的。只要殿下的心还在姑娘身上,日后再诞育几个公主和皇子,美人的日子会好的。”
这番劝慰不仅没有起到什么效力,反而让雁翎发出了嗤然的自嘲一笑——分明自己不想觊觎在赵桓征身边去争夺什么宠爱,偏偏世人都会这么认为她。
皇后提醒她不要兴风作浪,更不许她“擅自”怀孕,杨诗瑶自己则要提前来端详她,探究她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就连认识了这么久的藿香也这么认为。
实际上,雁翎觉得比起朱红的宫墙和带刀的侍卫,人们心里对她的这种认定,更是让她压抑到窒息的牢笼。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大抵是和礼部把所有婚仪的流程都商议清楚了,赵桓征才回到了秋爽园的寝室。
赵桓征款款过来,寝殿外头小九正在往室内送炭火,她头一次见到太子,惊到行礼都忘了,往后退了一步,箩筐里的无烟炭就洒落了一些在地上。
赵桓征轻轻扫一眼,眉头微蹙。东宫的人向来手脚麻利,这样冒冒失失的人,八成就是上回姜望说的,雁翎在浣衣所的那个小姐妹了。
对于身边的奴婢,赵桓征是十分留心的,一来是要防着朝堂内外的人在他身边埋设眼线,另一方面是他并非一个多么有耐心的人,对于蠢人笨人的容忍极低。
“奴婢,奴婢……求殿下原谅……”
小九知道赵桓征驻足在看自己,慌乱到不知道先跪下来行礼告罪,还是该先去把掉落出来的炭块先捡起来。
姜望上前,对小九说:“把炭放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