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儿臣信您绝没有半分不好的心思,”她想了想认真道:“您是殿下的亲母,在这个宫里,谁都可能会伤害殿下,唯独您不会。”
王嬷嬷候在门口,听见太子妃的话,猜到两人要推心置腹一番,赶紧挥手示意殿内的一众宫人退下,让青鸾与青灵亲自去门口守着。
她见季嬷嬷还跪在原地未动弹,心中暗骂这老货实在越发刁钻,没看见太子妃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压根没把她当回事,赶紧将人半拉半拖了出去。
姜淳继续道:“我是殿下的妻子,母后自然也是护着我的。”
皇后眼角抽了抽:“……你倒是机灵。”
姜淳就甜甜的笑,桃花眼弯起来,别提多乖巧了。
皇后颇有些感慨:“这样的话,连太子与公主都不曾与本宫说过。”
姜淳便道:“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惦记您的。恰恰是因为他在乎您,才不愿咱们为了这些小事闹出嫌隙,他希望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呢。”
在她的口中,顾和皖将皇后的人从东宫撵出去的事仿佛只是件小事,轻描淡写的揭过。
皇后极轻的笑了一下,“怪不得陛下看重你,这张嘴实在太灵光。”
姜淳嘿嘿笑了起来,“儿臣就权当您在夸我了。”
皇后推了推桌上的骨瓷碟,“御膳房刚做的点心,你尝尝有没有喜欢的。”
殿内气氛松快下来,姜淳道了谢,便拿起一块枣泥核桃糕吃了起来。
皇后又拿起桌上的账本开始看账,姜淳也没提走,殿内一时就这样安静下来。
等算完近日后宫的开销,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她捏了捏眉心抬起头,这才发现她的新儿媳已经手托着腮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初为人妇的小姑娘眉眼尚稚嫩,高高挽起的发髻愈发显得脸精致小巧,此时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仿佛格外安心。
皇后怔愣片刻,直到趴着的姑娘不舒服的皱眉,才醒过神,移开视线。
姜淳未睡沉,隐约感觉翻书的声音停了。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还在景阳宫。
她揉了揉脸,朝对面的人问道:“母后,您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呀?”
皇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本宫还有许多账册未看完,你回东宫休息罢。”
在这里趴着睡,不会舒服。
姜淳站起来,却未如皇后以为的那般直接离开,她绕到皇后的身边,伸手将她手中的账册拿了下来,倒扣在桌上。
皇后皱眉看向她。
她丝毫不怕,伸出手指贴了贴皇后眼睛下面那一块软肉,语气里带着不赞同:“母后,您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照镜子里吗?您的黑眼圈很严重,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
皇后自然知晓,她常年失眠,吃再多的补品也无济于事。
姜淳很严肃:“身体是自己的,若是连您自己都不爱惜,还指望谁来心疼您?”
皇后难得气短:“……睡不着,还不如起来找点事情。”
“怎么会睡不着呢?”姜淳朝外扬声喊道:“嬷嬷,嬷嬷。”
“哎,来了。”王嬷嬷忙不迭推开门进来,见两人站在一起没吵起来,松了口气:“太子妃唤奴婢何事?”
待她再走近一些,瞳孔猛地放大,她太震惊了,太子妃竟然握着她家皇后娘娘的手!
她还记得从前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想拉娘娘的手,娘娘都是义正严辞地拒绝,说不成体统。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她听见太子妃吩咐她去铺床。
王嬷嬷迷茫了,半下午的,铺床?
姜淳耐心道:“嬷嬷,你去把床铺好,再去打盆水来给娘娘净面,让娘娘睡一会儿,她有些累了,需要休息片刻。”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温软,王嬷嬷头一次没有听皇后娘娘的意愿,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皇后很想拒绝她,但她显然十分执拗,三下五除二已经将她的发髻拆了。
皇后:“……”
王嬷嬷动作很快,青鸾伺候皇后净面的功夫就铺好了床。
姜淳看着她上了床榻,直接坐在她摆放整齐的修鞋上,趴在床沿,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母后,快闭眼睛,一会儿就睡着咯。”
许是午后的气温正好,又或许是新晒的被褥太过温软,透着阳光的气息,皇后竟久违地察觉出一丝困意,她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王嬷嬷候在屏风前,床榻处已经许久没有传出动静了,她悄声上前察看,便见自家娘娘安然的睡颜,太子妃也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这幅画面实在太过美好,王嬷嬷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手轻脚抖开薄毯披在姜淳身上。
——
东宫。
顾和皖忙了整个下午,他想起晌午答应太子妃要回去陪她用晚膳,起身朝宣明殿走。
待他走近,才发现与昨日不同,他的太子妃与贴身的檀云丝柳都不在殿内。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已过酉时,却没有传膳的迹象。
“太子妃呢?”
秋月与冬雪候在殿内,行了礼后道:“回殿下,今日午后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要与太子妃叙话,檀云与丝柳陪着去了。”
顾和皖皱眉,晌午他已经派人去中宫传过话,遣散那些宫人是他的意思,为何还要找太子妃的麻烦?
他胸口起伏,怒意难消,规训他便罢了,为何要去为难一个刚嫁进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
他转身大步朝景阳宫走去。
“殿下,您怎么来了?”
青鸾与青灵守在门外,远远看见太子殿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都吓了一跳。
顾和皖在廊下站定,他抬眼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眼神辨不出喜怒,“太子妃呢?”
青灵被他吓得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回道:“在、在娘娘的寝殿里。”
顾和皖垂眸,他想起小时候,每当他背书背不出或是骑射未达到她的要求,便会被带到寝殿里,脱了外袍用戒尺打他。
至于为何要到寝殿去打,自然是怕旁人听到有损她皇后娘娘的威仪,更怕外人知道她有个天资并不十分出彩的儿子。
未与她们多做纠缠,径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绕过外殿,顾和皖停了下来,王嬷嬷守在屏风后纳着鞋垫,娘娘喜欢穿她做的鞋垫,更软和些,再抬头时就见屏风后站了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她吓了一跳,打眼去瞧,不确定道:“殿下?”
殿内很安静,并不像发生了争吵与责罚,他应了一声。
王嬷嬷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看榻上的两人,都没被吵醒,她放下鞋垫,起身走了出来。
顾和皖显然也看清了殿内的场景,默然片刻后跟在王嬷嬷身后,放轻步子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顾和皖皱眉询问:“怎么回事?”
他的太子妃为何会与母后睡在一起?
想起刚才隐约看见的诡异场景,顾和皖只觉脑子都不会转了。
王嬷嬷笑着解释:“太子妃孝顺又细心,看娘娘太过疲累,便劝着娘娘小憩片刻。”
她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颇为感慨:“娘娘已经许久未曾睡这么长时间了。”
顾和皖沉默下来,母后失眠之事不是秘密,但她每日仍旧照常处理后宫之事,大家便都未曾当回事。
王嬷嬷笑道:“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顾和皖摇头,“尚未。”
“要不老奴让膳房先送些饭菜过来?”
顾和皖沉默片刻,道:“不了,等太子妃醒了,孤带她回东宫吃。”
言罢,顾和皖便进了偏殿。
王嬷嬷也不再多言,回到了廊下候着。她牢记太子妃的话呢,就算陛下来了,也等皇后醒了再说。
这一等,又过了一个时辰。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她动了动手指,浑身感受到了久违得舒展,头脑此刻无比得清醒。
明黄色的帷幔不知何时被放下,她垂下眼睛,姜淳姿态慵懒得趴在她手边,此时正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