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祁安也觉这姿势非常不好,立马就松了手,两人都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
前头人群从中间让出一条康庄大道,纪渊在灵宫殿前翻身下马,白云观的观长凌霄子立马迎将上来,“中贵人”长“中贵人”短,好不殷勤。
“您来得巧,今日祥瑞来观,定是长春真人托桃树授言,赞陛下承先祖之治,自即位来励精图治,如今海内晏清,四方无事,百姓高居宴乐,真真太平盛世啊!”言末,凌霄道长躬身下去行一道礼。
纪渊虚扶一把,笑说:“一丘长枕白云边,有你们长春仙人坐镇,祥瑞不来白云观,还想上哪儿去?凌霄道长,您啊,就等着当天师吧哈哈。”
那厢上演着一场如痴如醉的祥瑞大戏,这厢窝风桥上几人还余悸未消,而被马匹撞飞的无辜行人龇牙咧嘴地痛呼着,正由同伴搀扶出观,一瘸一拐的,想来断几根骨头没跑了。
面对黑风凶煞的锦衣卫,平头老百姓便是连怒也不敢怒一下,只能当运气不好,遇上飞来横祸。
黎璃远观着,忽地冷笑:“想学王钦若,今上可不是宋真宗。”
一侧李仲庾捕捉到她的自言自语,问道:“黎姐,这怎么讲?”
黎璃抿抿唇,说:“没什么。”
裴祁安看她一眼,插话道:“大中祥符年间,又是‘天书下降’又是‘赵氏始祖降临’,宋朝上演了一出出崇道闹剧。宋真宗自称是‘教主道君皇帝’,在举国上下大兴土木,营建宫观,一国君臣如病狂,而长达十五年魑魅魍魉的折腾,也几乎把宋太祖太宗的积蓄挥霍殆尽。”
邹洤还是不信:“堂堂白云观,不会参与这等装神弄鬼之事吧?”
黎璃说:“全真道是以修炼内丹为主,太祖就不认可这种只修一已性命的教风,故而自开国以来,都尊崇以符篆法术为主的正一道。全真道逐渐没落,解体成许多支派,白云观作为全真道的大头子,自然是想借瑞兆东山再起。所以你说反了,他们巴不得参与,也许还怕被正一道抢了先机才这么赶,不然正月十九燕九节的日子岂不更合适?”
“真真假假都不重要,谁人不爱听好话?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李仲庾两手交叉抱于胸前,分析着,“历代皇帝大多崇尚道教,我看万岁爷也不例外,没准真信呢。”
黎璃扭头对他说:“很多君王待上了年纪,精力衰微,深感老之将至,确实会虔诚地信奉道教,疯狂迷恋丹药方术,以祈求长生。但万岁爷正值壮年,还远远没到崇道的年纪,一次祥瑞固然能讨得圣悦,只是世人最爱跟风,待四方效法都造祥瑞,你猜万岁爷会怎么想?”
李仲庾笃定道:“当然是开心开心再开心!”
黎璃欲言又止。
八棵桃树被锦衣卫层层包围,想去摸摸地上有没有鱼鳔胶也是不可能了,被她的思路一带,裴祁安也开始觉得这是一出煞有其事的大骗局,只是这么一想,心里又觉不服气,凭什么她说的就是对的?
乐兮领着一众学子终于艰难地挤出人群,走到窝风桥上。
“你们四个原是在这儿,真让贫道一通好找啊。此处人实是太多,万一被人群冲散走失,贫道可万万担不起责,还是快回裴府去罢。”
四人点头应是,正要逆人流出去,却倏有一个道士来同乐兮打招呼。
“仙长安康。”
乐兮抱拳回礼:“道友慈悲。”
那年轻道士问:“仙长怎么称呼?”
乐兮笑脸回说:“武宗乐兮。”
“啊……原是武宗。”年轻道士一下站直,斜睨一眼,转身就走。
邹洤奇怪道:“道长,那白云观的道士怎么看着像瞧不起你似的?”
乐兮理理袖,叹一声:“人家确实瞧不起我啊。”
李仲庾问:“为何?不都是信道的,怎么还分尊卑?”
“因为武宗收留其他道派被贬逐的道士,我们开山师祖曾是三丰派,而我师父就是被白云观贬逐的,所以江湖上都说武宗专收破烂,名声自然不好。”乐兮摆摆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看看人齐了吗?我们还是快些出去罢。”
“欸,祁安怎么不见了?”李仲庾转着头寻。
“在那儿呢。”黎璃一抬下巴。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裴祁安拦住一个道士,不知在说些什么。
“祁安——”李仲庾朝他挥手,“快来,我们要走啦。”
裴祁安听见催促,对那道士抱拳行一礼,很快疾步回来。
人齐了,乐兮领着他们往观外走。
“怎么样?”黎璃笑着靠近裴祁安,仰起脸问,“前段日子白云观闭观了吗?”
裴祁安没好气道:“我不是问这个。”
“是么?”
“我没那么无聊。”
“行~吧~”
“没问就是没问!”
“好好好,没问。”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