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乐短暂震惊之后回过神来,加重精神上银白的压迫,灰白的光芒照彻二人的面庞,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诡异。
这时,一旁的青梓上前,遮住了靡乐的目光,挡在了将领的身前。
“适可而止吧。”
他深深吸气,试探性地说着。
“今日城中之事是我所为,凌庆只是助我将侍卫们引开罢了。太子如今身在隐雾国的一处地牢,并无性命之忧。”
“除我们二人以外,并无他人参与。如今我们的姓名白巫均已知晓,要说违背天规,那怕是找错人了。”
靡乐对上他碧绿的双眸,其中的坦荡与真诚赤裸裸的,与那位将领的紧张与隐瞒全然不同。
但他却说的是事实。
这人倒是聪明,知道说部分的真相来打发她。
避重就轻,点出她想要了解的部分,以此盖过他们的目的,好让她松口,又不让她了解事情都全貌。
因着她方才说过若是此事中无人违背天规,便对今日之事缄口不言,而她也从没提起过要让他们也将计划目的全盘托出,自是不宜再追问。
当然,天规也没那闲心去追问。
靡乐微微颔首:“是否找错了人,还待民女看过将军再说。”
闻言,青梓的神情也放松不少,他坦然从凌庆身前让开,让靡乐能完全审视他。
知晓了姓名,靡乐便看出他周身稀薄的赤红,是作为常年征战杀戮之人最寻常不过的权能颜色。
而且……没有曾经逾矩的迹象。
看来是她白折腾了。
“无事,打扰了。”她看罢浅浅一笑,眉眼舒展间,引得微风驻足,月光失色,那瘦削的男子也看得一愣神。
她方才那样咄咄逼人,怎的放人又这么快?天规的检验竟是如此好糊弄?
不等他得出答案,紧接着,靡乐转身,牵连起素色衣衫,将要离开。
但就是这一瞬,房屋周围忽的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厚重的金属碰撞,整齐而极具压迫。
像是军队!
听见这动响,靡乐感到身后二人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
“怎会?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安插在码头的术式也未发动……”
“是炽曜。”
这老皇帝手脚倒是快。
青梓在心里暗嗔一声,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脸渐渐沉了下来。
忽的,他的目光落在还未走出院落的靡乐身上,心里骤然一紧。
不能让炽曜发现她!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切按计划进行。”青梓低声,看向凌庆,又看向靡乐:“我去解决她。”
“是。”
于是凌庆转身,没入这间院落的后门,不知去往了何处。
青梓则快步上前,追上了靡乐,迅速而有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跟我走。”
他低声说着,拉着靡乐进入了方才她躲藏的小巷。
这人虽然看起来消瘦骨感,但是力道却大得出奇!
纵然靡乐方才感知到了他的动向,但还是被这力气拽得发疼。
她闷哼一声,那人却没听见似的,连拉带扯地把她塞了进去。
太粗暴了!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全然超出了靡乐的预期,一下子刺穿了她脑海中的空洞,她先前消失的感知渐渐苏醒,排斥着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意志。
她双眸中的银白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脑海中再次混乱。
那似有似无的白还笼罩着她的意识,是要让她重回方才麻木空洞的状态,回到她作为白巫的职位,但身体的不适却一下又一下刺激着她的神经,呼唤着她的本我,唤醒她身为人的感知。
而一旁的青梓全然没有发现靡乐的异常,他正警戒着那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注视着在夜色里一闪一闪的寒光。
他同靡乐一起跻身在那狭窄的小巷回廊之中,靡乐背靠石墙,神情恍惚,他靠在另一侧的墙壁,微微侧首观察。
吱呀——
刺耳生锈的开门声响起,沉重有力的脚步踏进落满灰尘的院落,枪与矛在搜刮起其中的每一件事物,也渐渐向他们二人的藏身之处逼近。
一步,又一步。
青梓听着,呼吸也不自觉沉重了起来。
就在那寒光即将照入这狭窄的巷落时,青梓快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布袋,将其中的灰白粉末了洒出来。
“此地无物。”
低沉短促的声音牵动起缓缓落下的白色粉尘,竟然构筑起了一道薄墙,隔绝了外界的接触。
内里的空气也仿佛停驻,细密微小的颗粒悬浮在空中,将他们二人包围。
那靠近的卫兵却没有感知到什么变化,只是浅浅看了一眼小巷内部的情况,发现里面除了漆黑的夜色,并无他物之后,便回归了方阵,与队伍一起向别处行进。
青梓松了口气,漂浮凝滞的粉末也应声重回重力的拥抱,纷纷飘落。
也正是此时,青梓才发觉自己方才竟是一直用力地抓着靡乐的手腕,又与她靠的那样近,二人中间仅有一掌宽。
狭小的空间里,呼吸紧贴着呼吸,空气摩擦着燥热,是极暧昧的距离。
可惜这两人,一个忧惧着还未完成的计划,一个还在脑中与天规争夺着身体的感知,倒是没人意识到这不妥。
青梓松开紧握的手掌,青绿的眸子打量着靡乐,却是越发阴沉。
他本不是不习惯意外,但如今这个“意外”身份特殊,实在是远超他的控制,他很难不忌惮。
如今这般情形,他借着巧合,逃过了天劫一次,逃过了皇室追捕一次,可日后呢?他可不能次次都逃过,也不一定有机会再逃!他实在是还想再抓得紧些,不叫她为他所用,也最好是不会对他起疑。
只是,要如何做才好?
青梓思索间,又重新审视了一遍靡乐。这才发现她呼吸不匀,时而沉重,时而平静,眼中的白色荧光也不停闪烁,似要熄灭。
这是……体内的天意不稳?
她难道还未曾请授天意?也对,虽然不了解其中缘由,但她死而复生,确实是不适合被天规知晓的事。
既如此,他便有了几分把握。很快,青梓收起眼底的幽深,嘴角浅浅勾起。
他低头,轻声唤道:“靡乐,醒醒。”
这一声低沉稳重,却又别有一番温和关怀的味道,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在春夏交接还微凉的夜里,叫人不觉一颤。
姓名本就是凡人的定义,他如今唤出她的名字,便是给了她抓住自己存在的线索。
果不其然,靡乐借着这一声,分开脑海中纠缠难分的自我与伟力,空洞麻木褪去,血肉流动的实感回归,眼中的银白光芒也一瞬熄灭,她现在终于变回了真正的靡乐。
只是,她虽然记得方才发生的一切,却无法将那认同为自身的作为,也就对如今这情形有些无措。
齐霜先前是说过白巫的诞生,说那就是为了检查世间一切逾矩之事的,会渐渐让人变成只注重天规的意志。为此,他叮嘱过她要小心,不要因为这一规则而失去本我,但真碰上事了,她才感到无力。
“多谢。”
良久,靡乐才低声回应,也没去看青梓,只是微微移动,想要离开这逼仄的空间。
但青梓在外,她在内,外头的人没动作,她的小小移动也无用。
方才见面时,她还是那样咄咄逼人地审问他与那位将领是否逾矩,气氛也是剑拔弩张,不容欺瞒。但她如今却要靠着青梓呼出姓名让意识回归,实在是窘迫。
她想叹口气,但二人这距离又让她止住了。忽的,灵光一现,靡乐意识到了一丝诡异。
她抬头看向青梓,眉头皱成一团:“只是,公子如何知道我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