矅洛城的绵绵阴雨依旧没有要停止的迹象,从清晨靡乐出嫁时一直连绵到了深夜。在滴滴答答的雨声和穆锦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丞相府再无人言语。
穆锦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趴俯在靡乐的尸体旁边。
良久,许是穆锦的哭声实在是持续了太久,让她的声音都出现了嘶哑,看得周围的侍女都有些心疼。她们中的一位走上前,跪下身来低声说道:“夫人您节哀……小姐生前过得那样憋屈,这样于小姐而言未必不好……”
闻言,穆锦忽有恍惚,她看向那名侍女,又看了看靡乐,又是两行清泪从那双浅灰红肿的眸子里流出。
“乐乐是过得苦……呵,可靡风就看不见,硬是要让她嫁……闹得这般结果……”她说话的声音已经虚弱地不能连续,让人分外担心她接下来就会中断呼吸,也随着靡乐去了。
“……老爷想必也没料到会这般。”那侍女斟酌着开口:“或许老爷一开始也是想为小姐觅一良人,来照顾小姐的余生……”
“呵……”闻言,穆锦猛地抽气,似乎是从胸腔里喷出了那声讥笑:“……呵呵,他若是真是这样想……就不会、不会考虑莫府……呵呵……他的眼里只有朝野、只有制衡……”
话罢,她像是失去了骨头的身体勉强支撑起来,伸手握住了靡乐放在床边的苍白冰凉的手:“罢了……你们退下吧,就让我陪陪乐乐……也不知靡风他何时会来……呵呵,他倒是不心疼……”
虽然听见穆锦这样说,但没有一名侍女敢真正退出房间:她们都担心夫人此时的状态,若是无人照看,会就此与世长辞。
原先跪在她身边的侍女起身,不再打扰穆锦,她回到了一众侍女之中,跟她们一起在穆锦不会注意的地方关注着她的状况。
这时,趴握着靡乐手的穆锦本来因为虚弱,将要就着这样的姿态睡去,但是突然,她感到靡乐原本冰凉的手渐渐有了回温——比她的手掌还要温暖!
她仿佛瞬间获得了力量,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用两只手握住那只仿佛奇迹降临的温暖手心。
“白莞!你快来看看,来摸一摸!乐乐是不是有温度了!”穆锦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颤抖,她依旧紧紧握着靡乐,似乎稍有松手,这点体温就会消逝。
侍女们听到穆锦这样说,心中的担心变得更盛。
那被唤白莞的侍女先是担忧地看了前面的穆锦一眼,随后,她转身对身旁的同伴道:“快去请大夫。”而后,她才走上前去,在床边跪下,按穆锦所说,伸手触摸靡乐。
仅仅是刚有触碰,白莞就猛地收缩眸子,她旋即又快速起身,越过穆锦去探了探靡乐的鼻息——感到有温和湿润的气流从她的指尖划过——这怎么可能!
很快,她从震惊中抽回思绪,笑着回应那似在求证的、望着她的那双浅灰眼眸:“是的,夫人,小姐不仅有温度,还有呼吸。”
“真的?”穆锦红肿的眼眸先是一缩,又开始变得飘忽,她努力支撑起自己,也伸手试探了一下靡乐的呼吸,在得到一样的答案后,她的表情明显舒展:“乐乐,你也舍不得娘……对不对?”
躺在床上的靡乐没有回应,应是还没清醒。
“白莞,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她缓缓起身,坐至靡乐床头,静静地看着。
还没等白莞回应,她就发现穆锦就那样闭上了眼睛——这吓得她赶紧检查了一下这位虚弱女性的状态,随后庆幸地发现对方是真的睡着了。
她慢慢将穆锦移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防止穆锦一会儿失去支持力而倒下。
这时,白莞才发现门外围观着这里情况的侍女们正窃窃私语,大抵是也不相信靡乐会死而复生。
她刚想吩咐她们过来帮忙,把穆锦送回房间,就看见三个人影和一盏温暖的火光在夜色中快速向这边靠近——是方才她托人找来的大夫和靡风。
“……老爷。”见靡风气势汹汹地赶来,原本还在讨论的侍女们纷纷住嘴行礼。
靡风没有注意她们的动作和话语的心思,他直直迈进房门,一眼看见在椅子上睡着的穆锦,严肃的脸孔变得更加阴沉。
他回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和蔼但此时惊惧的大夫,示意他过去检查穆锦的状况。
随后,他才看了一眼靡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白莞,怎么回事?”
“回老爷,”白莞双手交握,低着头,没敢直面靡风那复杂严肃的表情:“夫人方才发现小姐的身体似乎有了温度,便唤奴婢也来检查,发现小姐确确实实恢复了呼吸,像是活了过来。见小姐无事,夫人许是放松了下来,就睡着了。”
闻言,靡风又看了看靡乐,眉头微皱。见那大夫检查完了穆锦,他便示意对方再检查一下靡乐。
一时间,整个房间变得极其安静,侍女们不敢抬头说话,靡风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等待大夫给出结论。
终于,大夫收回了为靡乐诊脉的手,转身看向靡风:“老爷请放心,夫人只是有些虚弱,并无大碍。”
见靡风听到这里,表情有所缓和,大夫接着说道:“只是小姐的情况……”
“靡乐怎么了?”靡风看着大夫有些闪躲的神情,追问着让他说下去。
“明明早晨看小姐的时候,她是真的失去了气息,没有活着的迹象了。可,可是现在,看小姐的脉象,她不光活了过来,还相当健康,再没有以前那种混乱、不安稳的感觉。”
“什么意思?”
“就是说,小姐先前的怪病可能已经好了。小姐醒来,便能恢复神志。”
靡风闻言,表情刚有舒展,但很快又浮现出疑惑,同样的,他请来的大夫一样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突然,他看见躺在床上的靡乐动了动。他马上快步上前,对上了靡乐清澈银亮的眼眸。
“爹?”靡乐的意识刚刚恢复,她一尝试挣开眼,就看见了靡风凑上来的那张严肃而熟悉的脸。
她不甚熟悉地控制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白天所穿的婚服已经被换掉,此时穿的是一件浅绿色的襦裙。
靡风睁大了眼睛,看着靡乐抬手,尝试舒展自己的手指。
从靡乐三岁失神之后,她再没说过一句话。虽然早有大夫告诉他,但真真听见靡乐开口还是很有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