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公西承被抱去了偏殿,她亦疾步跟着去了。
钟袖走进静月庭时,心中仍是忐忑不已。她记得绛茗轩同静月庭素无来往,不知为何今日裴贵人会突然要见她,还是美人不在之时。
裴贵人含笑坐于堂上,见钟袖进来,吩咐宫人去上茶水。后又给她赐了座,温言道:“你不必紧张,今日叫你来也无旁事,只是贵妃娘娘这几日抽不开身,遂让我来问问,你家主子的胎养得如何了。梁美人才失了孩子,宫里也是惋惜得很。故而自闻玥美人有了孕后,皇后和贵妃都尤为上心。我也是关心她,你如实说就好。”
钟袖一听此言,便放下了心来。她知贵妃待她家美人是如亲妹妹一般,裴贵人也素来和善,且她本身亦是心思纯良,遂笑着开了口:“多谢娘娘和贵人挂怀。我们美人前些日子还有些孕吐不振,近来吃了太医的药,已然好了许多,身子也舒坦了不少。前日齐太医给美人请脉时也道,美人的脉象很是平稳。”
“那便好。”裴贵人笑容未变,手中茶盏轻轻转了转,“我此前听闻,皇上体谅玥美人怀胎辛苦,特许绛茗轩设了小厨房。”
“贵人说的是。美人自从诊出孕后不久,皇上便下令设了小厨房。说我们美人年纪小,又是初次有孕,自然是不易的。并且还命奴婢每日去尚食局取血燕窝回来熬给美人呢。”钟袖被她一问,便一股儿地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快。
一旁的碧雯也顺着她的话道:“先前梁美人有孕时也未得皇上如此厚待,你家美人的恩宠,放眼这整个宫里,也是不得了的。”
钟袖听了,心里更是高兴,眉梢高高扬起。
见时候差不多了,裴贵人看了碧雯一眼。后者会意,转入屏后取了一个不大的桃木盒出来,送到钟袖面前,笑着道:“这是贵妃娘娘特意赏赐给玥美人安胎的补品。你带回去,也好全了贵妃娘娘的美意。”
钟袖记着美人和兰若日日对她耳提面命的,对此不免有些迟疑:“奴婢不好做美人的主,不若等奴婢回去禀与美人后,再来谢过娘娘和贵人。”
“如此,”裴贵人面作理解,“我也不好为难你。冬日天冷,你来这一趟也是不易,拿样东西再走吧。”
话音才落,便有宫女将她口中所言之物送上,打开后,呈到了钟袖面前,是一枚银手镯。而后笑意隐隐道:“姐姐既来了贵人这里,又怎好叫姐姐空手回去。这是贵人赏的,姐姐无论是用它来添置些物件,还是打发下面的那些个小奴才们,都是成的。”
虽是好听的话,钟袖心中却感到有些惴然,她不安地接过镯子。仔细一看,还是拴着铃铛的。忽而,她猛然想起此为何物,双腿一时酥软,直跪了下来。
“当年你不过是一介做杂役的低等宫女,分派到冷宫当差时险些被一太监欺辱,是贵妃娘娘救下了你。你是若非忘恩负义之人,就不会忘记娘娘对你的恩情。”裴贵人的声音幽幽传入耳畔,地上所跪之人闻之,冒出一身冷汗。
钟袖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了静月庭,她魂不守舍地走在长街上,竟有一瞬忘记了绛茗轩在何处。幸而此刻她走的路上无人,不然怕是会落个仪止失仪之罪。
走进绛茗轩时,兰若正好出了来,见她此般模样不禁一吓:“你这是怎么了?竟和丢了魂似的。”
钟袖勉强一笑:“没怎么,方才去御膳房给美人取了燕窝回来,有些受风了。”
兰若闻言关心道:“那你快进屋喝碗药歇一歇,别太累着了。我要去尚宫局一趟,这两日有什么累的活儿就让我来做吧。”
钟袖心中泛起了一丝酸意,眼中亦有些湿润。她敛下泪意,道:“多谢姐姐。”
“小丫头怎么还和我道起谢来了,”兰若一笑,“好了,快进屋吧。燕窝既已取来了,你便熬上一些。美人才歇了下,等美人起来了就能吃上了。”
钟袖应下,转身之时早已泪流满面。
而静月庭里,钟袖走后,碧雯问道:“贵人,您方才对钟袖说的话,并未尽按贵妃之意。若是让贵妃知晓了,可如何是好?”
裴贵人冷笑:“多年来贺兰氏对我是处处拿捏,充儿这笔账,我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想到在宫里受苦的弟弟,她的手不觉已紧紧握起。“此朝,我就是要将她一军。即使东窗事发,也自会有人背锅。”
裴贵人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狰狞与狠厉。
附:
卑陬失色:意为十分惭愧,面失常态。
幽兰生矣,于彼朝阳:出自唐朝杨炯的《幽兰之歌》。意为生于幽谷的兰花,迎着朝阳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