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诧异听到她这样问,语气中有些疑惑,“她?”
“卿卿,苏淮卿。”
她听他这样喊她。
谢渊抬手想要帮她将耳边的碎发撩拨至耳后,却被她躲开,收了手,气笑:“苏淮卿,做戏不必这般,虽两年未见,可我也不至认不出你。”
苏湄不信,看着他,“你如何认得出?世间偌大,相像之人虽少有,却也并非没有,或许,我不过是像她罢了。”
“你曾命我将你的喜恶、音容、气息和举止仪态都牢牢记住,便是怕有一日有心之人扮了相似的容貌来替代你时,我能认得出,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谢渊看着她,双手攥成拳,搁置在腿上,似是在压抑什么,可他眼中早已溢出的汹涌眷恋,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她抬了抬眼,冷声:“喜恶?那我问你,我喜欢什么又厌恶什么?”
谢渊凑近些,扬起唇角,饶有兴致应着:“你从前便愿这般拷问我。”
“喜甜畏苦,偏又身子弱,容易生病,每每喝药时都要备上一碟蜜饯,哄上半日才肯喝下半碗,贪凉,胃却不好,饭菜又不喜热来热去,便要待你将要回府时,才吩咐后厨备下饭菜,睡前定要沐浴,否则睡不好,晨起会有小脾气,要耐心一遍遍哄才可以,喜欢......”
“好了”,苏湄见他侃侃而谈,作势要将一切所知通通说出才好,便开口打断,“不必再说了。”
谢渊挑眉,听话不再说下去,反是同她问道:“那我说的,可对?”
“不对。”
苏湄阖上眼,不去看他错愕的神情,“我没那么娇气,你说的,我未有。”
“你......”
谢渊见她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再听她将从前的小脾气说成娇气,一时喉中似有什么哽住,想要反驳,却又被另一种浓重的情愫压过。
是心疼。
这两年,他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从前生在世家贵族,长在皇宫养来的骄纵性子,竟已瞧不见。
方才情绪上头,未有好好再去感受她如今的模样。
现下再看,确是同从前柔和平静许多。
两年时间,竟当真能改变一个人。
又听她说道:“我累了,我想睡一会。”
谢渊便也不再多问什么,见她抱着臂,缩在角落,尽是对他的警惕,他叹口气,默默挨到她身边,动作轻缓将她的头扶到自己的肩上,见她蹙眉一副排斥的模样,同她解释:“还要走很久,路上颠簸,有些倚靠,总是好受些的。”
闻言,苏湄没有应声,但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待到听她鼻息渐稳,抱起的手臂也渐渐松弛下来,谢渊知她已是睡熟。
于是他慢慢将身子移开,用手扶住她的侧脸,起身将她微微抱起后,放平在椅上,随后坐下,让她的头能够垫在自己的腿上,再拿过一旁的披肩,尽量平稳着动作,给她盖到身上。
许久未有这样真切的看过她了。
谢渊情不自禁抚上她的眉眼、轮廓,却又不敢停留太久,生怕将她惊醒,现下的平和气氛又会被打破。
他躬身吻在她额头,动作轻柔,似在呵护世间至宝。
——
裴玉不知自己看到苏湄家中一片血泊,院中地上躺着数具尸体之后,是如何闯进几间小小茅屋中四处寻找那抹熟悉身影的。
只知道他如何也找不见,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却怎样也于事无补。
在拐角等着的迎亲队伍,等了好久,仍不见新郎官抱着新妇过来。
起初以为是那对老夫妇不舍女儿离开,在叮嘱关心,拖些时隙,能同她再多相处些时候。
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
喊着:“湄儿——!”
众人忙赶去,见裴玉直身跪在院中血泊里,周身尽是尸体。
新娘,出事了。
政合二年,九月二十七,昏礼当日,他的苏湄没了踪影。
那日下了一场大雨,裴玉一身喜服,坐在苏湄的屋中,看着窗外渐起的雨势,眼中失了神。
雨中茅屋,敝窗敞开着,挡不住袭来的雨,雨水冲刷着院中地上血迹,尸体已被衙门搬走。
天之骄子,观雨泣声,如乌云蔽日,一瞬失了光芒。
今日之事,有人报了官,衙门说,会派人调查,但也只是搬走了尸体,便没了下文。
裴玉心知此事并非几个狗官口中的草莽行恶这般简单,那尸体上的箭羽与尸体手中身旁匕首上的花纹,都可见做工细腻精巧,怎会是草莽可得之物。
而衙门敷衍了事,想来也是早已被买通打点好,明摆是不想招惹引得此事的背后之人,如此,即使交给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只能靠自己。
他取来笔砚,将纸摊开在桌上,用刀刃划破手指,写了一纸血书。
待明日启程,往京中去,他将上书给圣上,求圣上明鉴。
湄儿,无论你现在身处何处,我只愿,你能平安。
其余之事,一切有我。
他想着,扶着椅柄站起身,将血书收起,只身走进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