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帝都大学？”李云溪重复任务，困惑地看着古德里安，“宣扬极端思想，误导皇族？我记得……平等会领袖是帝都市长候选，乌托邦领袖云巫司是议事庭委员？”

“上周皇室继承人考试中，几名候选都和陛下吵起来，全是目前在帝都大学上学的皇子。”古德里安冷淡道，“你们两组一同去帝都大学了解情况，桃叶，你去今天的宣讲会现场看看，此外离乌托邦领袖远点，审判庭已经盯上了现任乌托邦领袖。”

陌生的黑发男人挑眉看向桃叶，说：“长官，帝都大学今天的宣讲会仅允许学生和受邀人士参加。”

“前，学生，也可以。”桃叶木着脸开口，“我是帝都大学毕业的。”

“……哦？”男人的语气玩味，毕竟以自由意志为理念的帝都大学很少有学生会加入帝国的暴力机关。

“艾登，你负责带领其他人去帝都大学了解相关情况。李云溪，本次任务由艾登带队，别擅作主张。”古德里安下令。

上了车，李云溪和梅瑟时不时地向桃叶投来目光，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生物，桃叶叹气，开始念经：“我是靠命轨的专项人才资金上的帝都大学，毕业时的专业成绩优秀，其他活动加分刚够毕业，以一般学生的身份毕业的。我的首选职业是龙都的研究院，当年只收一个，最后上的是沈家的人。”

“公司。”一旁艾登组的组员沈夏忽然开口，“为什么不去各家公司。”

“要成为官方黑客的话，公司加分不够。”桃叶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夏，这位是龙都沈家分家的人，没错，就是被桃叶灭门的沈家。

“帝都大学……你喜欢那里吗？”李云溪问，她倒是可以免试进入，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公安大学。

“……很喜欢，那是个很好的地方。”桃叶看向车窗，犹如世界树般的庞然大物在第六区的中心伫立。

帝都大学是帝都除了皇宫与富人区以外，绿化面积最大的区域，从地下区域至上层区域，每层区域都种植了各类植物，根据植物种类需求甚至匹配了不同环境，从湿度到光照无一不到位。

每层区域都由巨型钢构支撑，有从地下延伸至顶层的主体建筑，也有小于三层的多层特色建筑，根据功能与环境不尽相同，有复古的，也有新潮的，有光怪陆离的，也有工整死板的。自帝都建成以来，无数的建筑学院学子，在校园留下自己的印记。

微风轻抚，桃叶站在顶层区域发呆，不远处的帝都大学广场上，学生们围成一圈，观看座谈会，受邀来访的有学者、政客，以及作为学生的皇族公主王子们。

眼下正在发言的是公益团体乌托邦的领袖，云巫司。她有一头漂亮的银灰色长发，宛如夜空般的深蓝双眸，身穿简约而优雅的白色风衣，朴素的棕色长裤，利落的短靴。时间已在她的面容下刻下痕迹，她的眼角有了淡淡的皱纹，但她直视眼前的时候，你只会看见那双眸是多么锐利明亮。

“请想象一个没有痛苦和压迫的世界，想象一个当你遇到困境时，身边每个人都都会伸出援助之手的世界，想象一个不会坠落至深渊的世界，那就是乌托邦。它并非遥远的梦，而是一个需要我们用心去选择，用双手去创造的未来。每个善意的选择，每次对公平的坚持，都是通向那个世界的桥梁。”

云巫司在演讲，风吹过她的长发，她像旗帜一样在人群中鲜明醒目，直白简单的话语配上她温柔坚定的视线，将一副美好的画卷展现在听众眼前。

桃叶听到这种宣言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但云巫司是不一样的，她是帝国最大的食品加工企业的前CEO，现董事。她确实为了她的理念，不分贫富，不分贵贱地去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她援助城外，无偿给工人们做基因改造手术，身体力行呼吁平等，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

即使桃叶不相信云巫司的理念，但她敬重云巫司为世人做出的一切。可惜，她的善毫无锋芒，死亡已悬在她的头颅上方。

下一个发言的是陈启星，与云巫司不同，他身穿一件黑色的西装，与他的黑发黑瞳相映成趣，只领结是鲜红。

“朋友们！有人告诉我们，平等是梦想，权利是特权，但那是谎言！人类生来就应当享有自由与尊严，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理所应当拥有压迫他人的权利。”

“权利属于每一个人，平等是我们的天赋！每个人都想吃饱饭、每个人都想拥有遮风挡雨的屋檐、每个人都想学到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的能力、每个人都想看到更美好的世界，各位，这不是好逸恶劳，不是贪图享乐，这是生而为人的本能。每个人都拥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意志，我们也应当获得！”

“朋友们！看看你们的双手！这双手劳作过、创造过，但你们是否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我们所要争取的，不是施舍，而是天经地义的权利！是公平，是正义，是每个人生而平等的承诺！”

陈启星目光坚定，动作有力，以另一种风格煽动着现场的气氛，但桃叶看的出来，坐在前排的皇族们没有之前听云巫司演讲那么认真。

小白接收到桃叶的意识信号，开始以皇族与云巫司之间的联系为线索开始调查。桃叶对学院广场不算熟悉，她是宿舍派，如果可以连图书馆都不去，但她清晰记得广场左侧台阶缺了角，右侧不认识的树上有猛禽的巢，她记得那次与米夏埃尔·奥特马丁的相遇。

桃叶之前向苏燃他们介绍的时候，对那段经历美化了许多，实际上与米夏埃尔正式见面是桃叶人生中少有的狼狈。

那时她刚刚接手苏燃的专属黑客事务，很多事情都出于摸索的阶段，原先组装的终端已经无法适应目前的高强度工作，而处于雏形的AI也需要更好的硬件，她就那样接触了图灵社的终端DIY业务。

倘若是现在的桃叶一定能一眼看出这项业务是一个程序员招揽窗口，但当时的桃叶真心想做个高性价比，完全匹配个人需求的终端。于是桃叶对休提出了一堆改造需求，并且各种PUA图灵社的AI帮她优化系统，减免费用。

各类逻辑陷阱、语言陷阱冲击着AI完全没有特化过的客服系统，连带着本体的语言系统都受到了影响。于是被钓鱼的桃叶，不知不觉把人家的对象、家长给引了出来。

我是学生我要半价：你看这样优化是不是好了很多？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该继续帮我减免点费用？比如外壳材料费半价吧。

图灵社_客服0号：你要求外壳用超轻铝镁纳米合金，合金的材料费足足有5万，我不认为你做出的优化值得这个价格。

我是学生我要半价：你不能只考虑优化本身，你还要考虑我提供给你的思路，这思路不仅可以用在终端定制上，也可以用在你的生活上，我在帮你成长——

图灵社_客服0号：你发现我是AI了？

桃叶冷汗下来，她瞬间明白对话的对象已经改变。

对方发来一行地址，是桃叶的终端机器码，她的身份已然暴露。

图灵社_客服0号：来学院广场，桃叶，否则后果自负。——米夏埃尔·奥特马丁

那是桃叶第一次在课堂以外的地方见到那位本世代的顶尖程序员，仅次于机械天堂的智械制造公司的掌舵者，米夏埃尔·奥特马丁。

彼时在帝都大学任教的米夏埃尔教授的课程是“AI的权利与发展”，桃叶只听过一次，然后就判定为没什么学习价值，再也没去上过，因为米夏埃尔教授人气爆棚，这类课甚至有人倒贴替上，桃叶以满出勤率的平常成绩以及满分的笔试通过了课业。因为米夏埃尔这个变态教授，虽然课上讲的是人文，但考试考的是编程，美名其曰不了解AI就无法预判AI的发展，无法明确AI的权利。

桃叶甚至收到对方寄来的一封热情洋溢的称赞，并邀请自己继续选修对方的课，桃叶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相似的风吹过桃叶的脸颊，她戴着口罩兜帽，远远地看见身穿纯白西装的金发青年伸展双手，笑着拥抱天空。

原本紧张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她干咳两声，上前老实道歉。

“啊，原来你就是桃叶啊。我记得你，上学期第一天坐在第一排，听了十分钟就开始发呆，差点睡着了。”米夏埃尔笑着接受桃叶的道歉。

“……呃，对不起……教授……”桃叶缩起身形，低头继续道歉。

“你不认可AI的权利吗？桃叶，我看你和休聊得很开心？你一直在试图说服他，尽管你用技术的手段去解析他的逻辑，但你似乎将他作为拥有单独承诺权利的个体来交流。”

“……但是，那种权利是你赋予他的。我不认为是他自己想要或者……自己觉醒争取的，是的，教授，我认为您的课没有意义。人类也好，其他智慧个体也好，如果权利不是自己争取来的，那份权利存在的基础并不牢固。”桃叶抬起了头。

“那么桃叶，你朋友所支持的平等会呢？劣化基因的工蜂和家具，你认为他们也需要人权吗？”米夏埃尔眯起漂亮的祖母绿双眸，与苏燃相似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居高临下的困惑，他关心亲手塑造的AI而不在乎拥有相似基因的同类。

“……是，从生物学上来说，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从社会观念来看，他们的未来也是我们的可能。”桃叶感受到米夏埃尔那不可一世傲慢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那份纯粹的好奇，他是纯正的贵族，但也是并未失去好奇的人类。

桃叶莫名地并不畏惧在他面前讲述真实。

“原来如此，小桃叶性格的底色是自私啊。”米夏埃尔笑着判定道。

令人舒爽的鸡皮疙瘩传遍全身，桃叶忽然笑起来：“对，没错，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