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阿尔玛、布兰卡和莱昂已经从医院回来了。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睡到了中午,不过我本该预料到的——我一直迷迷糊糊地盯着里卡多在球场上的表现,直到比赛在凌晨三点钟落下帷幕,奥兰多城以 3 比 1 的佳绩大胜堪萨斯城,里卡多贡献了两个精彩至极的助攻!
“你外公的状况很好。医生说,明天他就可以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布兰卡从客厅那张精致的小圆桌边抬起头来,目光柔和地看向我。
我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迈过楼梯的最后几阶,手里端着昨晚带回房间的咖啡杯和甜品盘——它们现在都是空的。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实在抱歉,我今天起晚了。”我略带歉意地说道,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未睡醒的慵懒。
“别放在心上。探视名额正好能留给你舅妈,她一直在为你外公的状况忧心忡忡。”布兰卡评估着我的面色,有些不满意,“你看起来很憔悴,昨晚没睡好吗?”
“我只是熬夜看了一场球赛。”我嘟哝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球赛了?”她诧异道。
“就是最近。”我故作不在意地说,走到她身边。
“这是你们拍摄的中国古建筑吗?”我将视线投向她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是的。”她收回目光,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一张张古建筑的照片在屏幕上依次闪过。
“我们这次在晋地采集到了很多素材。”莱昂开口说。他坐在布兰卡对面,正在浏览手中的一张稿纸。我瞥了一眼,那是他手绘的古建筑结构图,线条细腻,层次精细,旁边还整齐地堆放着一整叠类似的草图。
“真不错,大建筑师。”我随口夸道,端着空杯盘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早餐在厨房里。”布兰卡不忘提醒我。
“知道了,妈妈。”
我慢条斯理地将用过的杯盘放入洗碗机里,然后坐到餐桌前,开始享用我的早餐。
好极了,他们给我剩了不少东西,包括几片煎得金黄酥脆的面包,一小盘诱人的伊比利亚火腿,一小碗剁碎的番茄,还有一篮新鲜的提子。
我挑选了两片面包,将它们放置在瓷盘上。在左侧的面包上,我铺上了数片薄切的咸香火腿;在右侧的面包上,我先是用一把叉子轻巧地在表面戳出几个小孔,接着涂抹上大蒜,又淋上一些橄榄油,让它渗透进面包的每一个孔隙,然后均匀地抹上一层碎番茄,最后把两片面包扣合在一起。
吃早餐的时候,我滑开手机,回复了几则未读的消息。
其中一条来自拉斐尔,他告诉我,那幅《橘子树下的少女》——也就是我作为模特的那幅画——已经幸运地被一个画展选中,下周即将展出。他还特意提醒我,我那位有意购买画作的朋友可以在十月下半旬与他取得联系。
给我留言的人里也包括里卡多,时间是凌晨3:15——我给他发完祝贺信息后一头扎进被子里,人事不知的时候。
里卡多:谢谢你的祝贺,佐伊。
里卡多:明天你可能会暂时联系不上我,但是别担心,我一切安好,等晚些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整个下午,我都独自待在楼上的房间里,阅读与我专业相关的几篇前沿论文,为了弄懂文中的一些概念,我又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几个大型资料库里搜索相关的文献。
当我如鱼得水地从这些英文字母里钻出来的时候,我才惊讶地发现,时针已经悄然指向了下午七点。我郁闷地扫了一眼窗外,马德里充足的日光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我伸手去拿手机,屏幕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提示。
里卡多是不是还在休息?昨天他在球场上全力跑完了一整场比赛,肯定筋疲力尽了吧?球队今天要返回奥兰多,他会随队伍一同出发吗?
停下!我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无谓的猜想。他说过会联系我的。
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我打开Instagram,决定分享我在萨拉索塔拍摄的那些美丽景色。我的 ins更新向来不怎么频繁,最近一次发的帖子还是暑假前,在大学公寓里,与室友们聚会时所拍摄的几张照片。
我仔细浏览着相册,最终,挑出了几张令我满意的风景照:蔚蓝大海、白色沙滩和萨市现代与古典相融合的街景。此外,还有一张特别的照片——那是卢卡帮我抓拍的,我在椰子树下吃冰淇淋的瞬间。
实际上,相册里还有一张我和卢卡的合照:我俩肩并肩,亲密地挨在一块儿,手里都举着冰淇淋,脸上绽放着同样开心的笑容。然而,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生怕有人会凭借这张照片认出卢卡,从而给他们父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张照片。
我思忖了片刻,为这些图片配上了一段文字:
“在夕阳和大海之间,第一次遇见了你。”
发完帖子后,我又饶有兴致地去翻阅好友们的动态。大家的假期似乎都过得精彩纷呈,我乐此不疲地给每一个人点赞。
忽然,我意识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我还没有关注里卡多呢!我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正准备在搜索栏中输入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意外地跳了出来,里卡多的名字在上面闪烁着。
“嗨,里卡多。”我接通电话。
“嗨,佐伊。”他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喘息传来,似乎有些匆忙。
“你这是,在跑步?”我好奇问。
“差不多吧。”他苦笑道,“我在机场被一群球迷认出来了,给他们签完名,眼看着又要围上来更多人,我只好先跑了。现在刚跳上车。”背景里,超级跑车的引擎轰鸣声逐渐响起,如同猛兽苏醒的咆哮。
“哦。”我恍然大悟,戏谑道,“看来你是落荒而逃了啊。”
他装作没有听见我的玩笑:“你今天……”他的话语瞬间被呼呼的风声吞噬,我只能勉强捕捉到寥寥几个词。
“抱歉,没听清。”我提高了音量。
“你今天过得好吗?”他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我猜他把车顶关上了。
“还不错。”我说,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一直待在房间里,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唔,看了几篇人类学方面的论文。你呢?刚下飞机?我以为你会在酒店多休息一天。”
“我休息得还不错。”他温和地说。
“哦,对了!再次祝贺你!比赛赢得很漂亮!下半场第52分钟和第86分钟的时候,你那两记传球简直神了,立刻扭转了局势!”
“谢谢,我喜欢听到你的夸奖。”
“不仅如此,你真的太受欢迎了。”我继续夸赞道,“连主场的球迷都在为你欢呼!你绝对是全场最亮眼的存在!”
“看来你还算满意。”
“还算满意?”我微挑眉梢,“你在开玩笑吧!大球星,你简直要把我迷死了!”
他顿时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悦耳的笑声。“佐伊,你再这么夸我,我可真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想见到你,忍不住想听你在我耳边这样说。”他柔声道,像一阵夏日里干燥而清爽的微风,掠过马约尔广场的尖顶,悠悠从窗外拂来。
我感到脸颊涌上了一股热流。“里卡多,我也很想见到你。”
“很快的,佐伊,很快。”他喃喃低语。
我把手机稍稍拿远了一些,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砰砰乱响的心跳。
“你外公怎么样了?”我听到他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逐渐平静下来,把胡安的最新状况告诉他。
“真是太好了!耶稣基督一定会赐福给这样善良慈爱的老先生的。”他的声音里满是真挚,这让我不禁微笑起来。
“阿尔玛下定决心要督促胡安戒酒了,因为医生说不排除是酒精的影响。这次真把我们都吓坏了。胡安的饮食习惯一向不错,就是总喜欢喝点葡萄酒——我们之前都没意识到这可能正是隐患所在。”
“酒精对健康确实存在很多潜在的负面影响。”他赞同道,“远离酒精总是明智的,你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嗯。”我沉吟了片刻,“对于胡安来说无疑是这样的。至于我嘛,葡萄酒可能是我的敌人,但‘啤酒是人类生产的,而葡萄酒却是由上帝酿造的’。而且,圣经上说,‘要爱你的仇敌’。”
“佐伊——”电话里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我几乎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着眉头,一脸无奈的表情。
“我说错话了吗?”我赶忙问道。
“我实在没法指责你。” 他有些气馁地说道。
“什么?”我追问。
“唔……”他犹豫了一下。
“这很难说清。”他的声音里透着苦恼,“要是别人像你这样拿上帝和圣经开玩笑,我可能会有些不快。但那个人是你——我就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但我真的冒犯到你了吗?”
我的左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这种追根究底的好奇心,我真心希望这种精神能在我未来的学术研究中得到延续。
“这就是让我无奈的地方。”他颇有些挫败地说,“我对你的冒犯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还觉得你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