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站在底下,低着头,对座上两人毕恭毕敬地缓身福了福,“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新月本就是皇后替夏时隐亲选的贴身宫女,处事行章,皇后向来信任,见新月刚从外头过来,便问道:“殿外是谁?好大的脾气。”
“回禀皇后娘娘,是......是......”新月面露难色,又压着脑袋偷偷看了夏时隐一眼。
“你只管说!”皇后一语道破,沉着眼色,格外肃穆。“公主绝不会怪你。”
“母后!”夏时隐急慌慌还待开口,却被皇后轻轻反握住手掌,手中落了力,带着几分压制之意,是不许她再插手管理此事了。
“是!”新月跪下去,伏地请罪般禀告道:“外头是周公子的贴身丫鬟萧子钰,说是在饭菜里查出了毒,气愤不过,才将那些饭菜都给退了回来.......”
“这哪是退还的动静?”皇后冷讥一声,握着夏时隐的手也跟着紧了紧,又沉思几瞬,再开口,语气倒好了些,“可有人去查饭菜?周楼的身体呢?太医去了没有?可有碍?”
“周公子身体无碍,太医日日看诊,周全着呢。至于那饭菜......也不算毒,只是加了些红花、桃仁......”新月的声音渐小。
皇后乍一听还没明白,见新月声音越低,心里还奇怪,再仔细一想,这红花桃仁也不过是些活血化瘀的药呀,这算什么毒?
除非是有了身孕,才万万不能吃的,可周楼一个男子......
等等,这个萧子钰......她是周楼的贴身丫鬟?这么怕误食这些,莫不是已与周楼已有鱼水之欢?那萧子钰......
“啪——”皇后一拍案几,带着三分疑四分急,匆匆站了起来。
“母后!”夏时隐紧紧抓住皇后的手,故意将她往榻上赖,作出不想她出去干涉的态度。“子钰也是关心则乱,她......她可能是误会了,再寻太医与她解释就好了。”
“跟她解释什么?”皇后愤愤回绝,“这么怕误食红花?日后我倒要寻人日日看着她喝下一碗不可!”
皇后说着,见夏时隐又是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窝囊,她气的又重重拍了夏时隐一掌,道:“时隐,你也不小了,你还不懂吗?”
懂,怎么可能不懂呢?自逼新月学医以来,夏时隐干脆将萧子钰视为了给新月尝毒的药罐子,日日在饭菜里给她下了慢性的、伤身伤本的毒。
夏时隐前世的孩子没保住,此生,便准备让萧子钰也当不成母亲。
夏时隐前世的命也没保住,此生,便准备让萧子钰也活不好每天。
萧子钰欠她的债,总得还啊!
而今日故意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提醒皇后娘娘,看清周楼,小心萧子钰,莫要再被这两人的巧言善辩给骗了。
二来则是为了让萧子钰从此活在不安里,怀疑喝过的每一杯水,吃过的每一口菜,昼夜惶恐,再无心思折腾。
见小计已成,夏时隐面上又做出副天真明媚,不懂装懂的样子,也跟着匆匆站了起来,应声道:“我懂,我懂!母后你别生气了。我......我已经不喜欢周楼了!真的,不信你问哥哥!”
这一番话不禁令人浮想联翩,皇后听完更觉得气郁不满,只恨不能抓来萧子钰毒打一顿。
这个周楼!这个周楼!
皇后本来很是喜欢周楼聪慧练达,一触即通的性子,又见周楼从小护着帮着夏时隐,便是夏时隐睁着眼说瞎话,周楼也绝无二话,指东不向西。
她本想着能有这样一个人真心喜爱夏时隐,也算是夏时隐的缘分与福气,便连带着疼爱起这个周楼了。
谁成想呢?如今翅膀都没长硬呢,就生出了别的心思,若他日真成了事,还不得......
不行!皇后便想去周楼那儿会上一会,敲打一番,边牵着夏时隐往外走,边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大不了换一个郎君,可有些事绝不能不明不白,更不能稀里糊涂受人欺负了。”
“可......可......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什么饶?”皇后一口打断夏时隐,全然忘了这句其实是她从小耳提面命,教导夏时隐的。“小隐,你记住了:对敌人,绝不可手软!”
夏时隐只埋着头,没答应,又悄悄看了新月一眼,见新月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这才乖顺跟在皇后身旁,被牵着随一行人出了殿,往周楼暂住的宫里去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夏时隐故意冷落周楼,不管不问,又悄悄纵容宫人们擅离职守,另谋高就,渐渐地便将整座殿的奴役都纵的松懈大胆。
如今夏时隐将皇后引来,就是院里也不见几个撒扫伺候的宫人,更别提向屋里的人通风报信了。
一行人压着动静靠近周楼所住的屋子。
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皇后抬掌轻扇了扇,正要拿帕子,便听见屋里竟传来女子细细的哭声,好不婉转可怜。
“公主以前还会装出几分疼爱耐心的样子,好生对待公子,可自打与沈统领和好,又得了旨意能出宫,如今真是彻底将您忘了。”
“奴去求了好多次,什么法子都用了,可是公主竟连来看你一眼都不愿意!奴也知道人心易变,可公主未免也太过无情!”
夏时隐几乎要习惯萧子钰见缝插针地离间了,当着大庭广众她都敢说敢做,如今这屋里又没旁人,她又有什么忌惮呢?
倒是被握着的手忽紧地有些疼,夏时隐回神抬眼,便见她的母后正捂着心口,气息急促,如今死死盯着屋里,眼里是震惊、迷茫、与不可置信,分明是看穿了萧子钰的招数,也恨极了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