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日子,做什么都有人理解,有人维护,有人疼爱。无忧无虑,总是幸福。
这青年真好,向着她,信任她。无声无息地将她从阴暗的地狱里拉出来,带到阳光里。
“公主,”三两句间摆弄民心,被公主充满期待地望着,青年依然是那副平静温和的样子。
再次出言,也依然能给予人磊落刚正,毋容置疑的公允感受,他道:“委屈您了。”
青年静静望着公主,见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莞尔沉醉,又见公主对他粲然一笑,似偷了春的狐狸,被抓住尾巴,不得不回头讨扰般,笑意狡黠,可更多的是天真梦寐。
“你真好。”似是解了迷茫,丢了害怕,如今再次青春勇敢,公主目光诚恳,郑重对他道:“谢谢。”
青年淡淡抿唇,直到此刻,他才确认公主与传闻确有出入。
不是一味地包容,愚昧地行善,公主如一夜间开了窍,长出爪牙,勘破真伪,事事不动则已,而每每出击,当真是即锋利也明智。
他看得懂公主的招数,也心疼公主澄清的目光和她孤独的真诚。
曾经公主蒙昧、公主天真、公主虚荣。
如今公主睿智、公主现实、公主决绝。
不再是百花朝盛的牡丹,百家争爱,温暖火热,如今的她更像是雪峰一枝梅,凌寒独开,落寂坚韧。
她似活着一片寒冬里。可怜的是,谁也看不到她满身的雪。
想起公主方才与周楼说的话,想到公主一直活在谎言与暗算中,青年想对这样的公主说些什么,可他其实是个沉默的性子,如今事了,又觉得竟无话可说。
而公主亦没有等待,没有给他时间,她转身回去,折纤腰以微步,翩翩然如蝶点水。
他了然:她不是过度沉溺痛苦的人。
公主朝台下等待良久的太医们冷声道:“还愣着做甚?若周公子有何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喳!”太医们得了允,这才鱼贯而上。
危急关头,也顾不得挑地方了,就着一地污血诊治,把脉的、施针的,三三两两将周楼围了起来。
公主只看了几眼,便走到沈珂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嗡哝道:“肃之,我累了,我们走吧。”
沈珂已经有些看不懂乐安公主的心思了,他警惕又迷茫,心想还得再观察观察,却也不曾忍心。
他看了一眼公主未松的手,自顾自退了几步,将衣摆挣过来,提醒道:“我身上脏,你将手擦干净。”
“奥。”夏时隐乖乖应答,便要拿刚捡回的丝娟净手,才刚擦了一下,又被沈珂一把夺了过去。
“用这块做甚?都脏了。新月。”沈珂一声轻唤,新月便机灵上前,应答着细细给公主擦手。
沈珂......青年眉头微皱,便见那少年将军借着新月错了错身,这才回头看向台下的自己。
直接、率然。沈珂的目光高傲轻冷,似明面不屑于墙角下野蛮成长的花,实则却会在心仪之人的不经意时,将其连根拔去。
将军尚且年轻,戾气与杀气都藏的不深,青年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除了......他还是不喜欢将军与公主的距离。
太近了。
或者说,他虽已冒险走近了几步,可终究还是离公主太远。
青年敛眸,心中计算,又听见一声刺耳的惊叫。
“公子——公子——终究是错付了。”萧子钰的尖叫高亢激越,似平白蒙冤,心有不平,势要将天喊破。
台下的百姓被吓了一跳,夏时隐的脚步也顿住了。
在青年的维护下,夏时隐忍不住期盼过:这一世重生,可不可以不只是活在复仇里,可不可以继续以自己喜欢的样子生活?
开朗一些,明媚一些,善良一些。
她望着脚下的台阶,其实,就只要一步,就一步,她就可以离开这座刑台了。
可偏偏就是不行。就是有人要扯她拉她,将她困在这里。
地狱的大门不肯关上。她的身后有萧子钰,有周楼,有他们暗地勾结的权贵,有安插在夏朝的商贾眼线。
夏时隐不得不接受:若不解决这些人,此生的每一刻,她都将坐立难安,做不得自己。
所以啊……夏时隐转过头,她望向萧子钰,也望向萧子钰舍命爱护的周楼,她想,她真得步步为营,让这对苦命鸳鸯,今生不得好死。
还以什么样的惩罚好呢?
怎样才能让你们痛不欲生呢?
啊——
周楼,看来,反复虐伤你,救治你,并不足矣。
我还是得成全你,我要陪着你刀尖舔血,勠力垒攒下你最需要的根基,我要鼓励你破除万难,竭力登上你最渴望的帝位。
然后……成为拽你入阿鼻地狱的魔,做你艰难运筹中的阻,我要将你对我做的一切,一一不差分毫地还给你。
我要你死在你最得意、快乐的时候,我要你抱恨黄泉。
周楼,周公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待我夺下你的国,将你囚禁时,你又会不会疼,能不能放下?
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算。
夏时隐抬头望了一眼晚霞,晚霞如血,照的天地间一片腥意。
夏时隐缓缓走下台阶,言语淡淡。她问:“肃之,若要将人掐死,怎么做才能让他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