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千金莫易贵人家,识遍人间绿林花。
自有兰心昭日月,漫将侠骨动天涯。
朱颜岂惧征途险,壮志何辞世间夸。
天俊传扬千古秀,敢教青史落芳华。
话说陈明远统领大军,取路望涿州来,次日申牌时分,已到城下。耿明看了道:“黄将军那里新败,且与我留下守城,赵将军可率部去对敌。”黄立举见不好下手,心中纳闷。赵京让他是金兀术那里来的,却不计较,领张意、戚全展二将出城。陈明远见了,与娄小雨道:“黄立举不曾行计,只恐又有变故。”娄小雨点首道:“可差杨程、叶森、房迪三将出阵厮杀,以观动静。”
当下杨程三个出到阵前,更不打话,与赵京三个捉对儿厮杀。斗了许多合,赵京不是杨程的对手,抵当不住。戚全展那里亦吃房迪卖个破绽,挑去了手中军器。涿州三将大败,急退走回城。马陵军杀到吊桥边,见涿州兵马俱已进城去了,退后驻扎。
只说赵京三人回城,都道:“今日阵前交手,果知马陵泊的利害,难怪失了开封、大名许多城子去!”耿明道:“可喜未曾伤了你诸将性命。”教取功绩簿,标写三个功劳。张意问道:“我等寸功未立,反输了一阵去,先锋何故如此?”耿明笑道:“你等舍命退敌,虽无功劳,却也劳苦。今都元帅教俺做个先锋官,虽非要职,吃你们敬我。大家一般的不易,上司官那个可怜?自当同舟共济,待退了马陵贼人,一齐受封赏。”赵京等听了,称谢不已。惟有黄立举暗暗叫苦道:“这厮好口舌,姐夫若被他巧言迷惑,不愿弃暗投明,必误大事!”
是夜,黄立举又依在河间府那般,暗与马陵军传递消息。陈明远得报,大怒道:“又是耿明这厮,三番两次与我们作对!”娄小雨道:“此人不可留,须除之。”乃分付下去,教众将各依计策行事。
次日辰牌时候,大军又至城下。赛存孝杨乙尧当先出阵,高叫道:“量你这个涿州城有何难打,好好开了城门纳降。不然城破,那河间府花伍全家便是榜样!”黄立举在城上听了,佯怒道:“这厮们欺人太甚!”便要出战。赵京忙劝道:“此是贼人激将之法,舅舅不可中计。”黄立举不听,只要去报仇。耿明道:“黄将军既要去,凡事小心在意,不可卤莽。”黄立举遂下城,提枪上马,率兵出城,列成阵势,也叫道:“却教那背反国家的黑义出来见我!”杨乙尧不采,健步上前,挺虎头矛直取黄立举。两边军士呐喊,看二将斗到二十合之上,杨乙尧飞身,左手一把扯住辔头,右手使矛搠去。黄立举急闪,滚鞍下马。待起了身,再要寻杨乙尧厮杀时,乙尧已奔走回阵去了。立举复上了马,把眼瞧那辔头处,粘着一蜡丸,心中暗喜。当下陈明远退兵罢战,立举亦收兵回城。
黄立举回到城里,赵京急来牵马道:“舅舅休再孟浪,方才真个教人心惊。你若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去见你姐姐?”黄立举道:“姐夫教训的是。”耿明见黄立举无恙,就教安排筵宴。席间,忽有小军来报:“北门外涿水河内,有粮船泊在那里。”黄立举问道:“你可看得清么?”小军道:“船上米布袋看得亲切。”黄立举便道:“想是贼人不识此间水路,把粮船从刘李河内错行到涿水河。我们可前去劫了他的粮船,功劳却也不小。”耿明肚里寻思了半晌,就道:“你众人两日出城厮杀,今夜却当我去。事不宜迟,不可教走了粮船。”依旧点起带来的那队人马,径出北门去了。黄立举见状,心下暗道:“正要撺掇你去,不想正中吾计!”
约莫一炷香过,小校来报,陈明远军马又杀奔涿州来。赵京大惊,急教点起军马,将要出战。黄立举道:“我随姐夫一起前去迎敌。”赵京依允,方欲披挂上马时,黄立举赶近身后,一手扯住赵京,一手抽出刀来,去脖子上阁着。张意、戚全展两个震惊,赵京亦大吃一惊,忙道:“舅舅这般为何?”黄立举便道:“姐夫,非是我不念自家情义,只是我如今已归顺了马陵泊陈明远。前日里助他们破了河间府,又在面前请令,要来取涿州立身,以进燕山,早逐金人出关外。”赵京讶道:“原来你早已降了马陵泊。”黄立举又道:“姐夫容说,你我都是汉人,如何要与那番人出力?且当初我便不愿留在河间,都是花伍那厮以内妹相挟,不得已而为之。”赵京诧异道:“为何却不曾听你提起过。”黄立举道:“眼下且不多言,姐夫速令打开城门,放马陵大军入城。不然只恐你我两下相伤,姐姐那里却对不住。”赵京被他束住,只得教张意、戚全展去开了城门,迎陈明远军马进来。
且说众将簇拥着陈明远进到州治,涿州军兵不知所以,俱不敢妄动。黄立举见了,即撇了刀,拜倒在赵京身前,请罪道:“姐夫受惊,兄弟岂肯伤害你?今涿州既得,兀自有怨气时,任凭发落。”赵京没奈何,只得叹气道:“你是我的舅子,失了涿州,教我如何分说?你也知你姐姐平日里最疼你,纵有百般不是,我也只好纳了。”黄立举道:“我教姐夫知道,那花伍到底如何相待兄弟的。”遂把前事一一相告。赵京闻说,大怒道:“竟有这等事!”陈明远便来道:“吾有一言,赵将军且听。今汝妻弟已入吾麾下,将军不如就请一同入伙,将来共破金人,还太平与天下,也得光耀祖宗。”赵京沉思未久,乃道:“我本汉人,却事在番邦。今蒙陈观察、舅舅等点拨,既不嫌弃,愿在帐前听用!”又问张意、戚全展道:“你二人意下如何?”二将皆道:“哥哥既愿归降,我两个自当追随。”陈明远见又收了三将,并城内许多人马,欣喜不已,只待耿明那里消息。
却说耿明引那队突骑,直赶到涿水河边,见粮船众多,冷笑一声,教放起火箭。河内是徐硕、方海锦两个水军头领,那船中装的实是柴草,彼此见火烧将起来,各都弃船逃生。耿明哈哈大笑道:“果是诱敌之策。”岸上又有陈然坤、辛佳伦二将埋伏守候,见水军头领失利,急引兵出。耿明见了,笑道:“那黄立举今在阵上露了马脚,吃我发觉。故意来中你们的奸计,城中已布下天罗地网,陈明远那厮休矣!”作势要回走。二将失了计较,急来追赶时,一是心忧自家人马,二来黑夜里却看不清,绳索早拽起,绊倒两个坐骑,落马吃捉了去。耿明见拿了二将,越发欢喜,分付军马,也不管涿州,直回和一坤处,要去请功。
徐硕、方海锦见捉了陈然坤两个去,不敢莽撞,飞奔来涿州城,去寻陈明远。陈明远见走了耿明,失了两个兄弟,心中懊恼。娄小雨劝道:“兄长勿忧,既是说那和一坤领兵前来寻我们报仇,耿明这厮必望燕山府去。厮杀劳累,今夜权且歇下,先令沈涛去打探消息,明日早早起身,就取燕山,并救陈大官人两个。”陈明远虽是听了,却只是纳闷,一夜未眠,坐而待旦,正是:
忧思每向寂中缠,心虑幽庭月正残。
刀光隐处长怀恨,可怜惊梦未能还。
且不说陈明远将去取燕山府,却说庄浩自开封府分兵,统领五万人马,每日只行六十里,于次月十一日过辽州平城。轸水蚓张雷念起那年娇儿园的事,今止余自己一个,伤感不尽。眼看军马已进太原府地界,庄浩在马上谓何熙道:“我大军只须收复太原、云中二府,虽较兄长那里事轻,还当仔细,也好首战讨个彩头。”何熙道:“我已使人去太原城里打探得清楚,今有一计,却好施行。”庄浩便问是何计较,何熙就道:“那太原府守将姓杨,不知其名,却号无常,正做钤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为人却极贪女色,尤是那青春年少的。我欲使李磊、夏梦迪二人先一步潜入城里,他两个原是同乡,一般语音,却好见机行事,只看我们阵前交锋如何,便用计除了那厮,则太原府当可得也。”庄浩点首道:“最好。”便唤李磊、夏梦迪二人到军前,何熙细细分付定。二人离了大军,自投太原城去了。
看官听说,马陵泊上一众女头领却多,如何偏要教夏梦迪去?她原是上界天俊星降生,虽是三十六星之末,却有一样,胜过那三十五个。原来夏梦迪自徽宗朝建中靖国元年生,至今高宗朝绍兴十一年,方到四旬年纪,肌肤模样却还似二八时候娇小,山寨上下见了她,只道是个小妹。便是那天灵星尹艺潼、地貌星余媛,逢人叹尽了两个美貌,只这一处上不及夏梦迪。
且说庄浩领大军先往平晋县来,三面围住攻打。县中兵马不多,开了北门,鼠撺狼奔,都奔太原府来,余下的只得开城投降。庄浩就县中扎住军马,次日往太原城下来。太原哨探军兵,飞报入城。杨无常得知了,忙遣部下四个将佐,都披挂上马,提兵出南门来拒敌。当时两军各排成阵势,鼓声喧天。庄浩军中决云??金昱彤正要出马,只见神针手郝郡楠道:“姐姐且住,今看妹妹建功。”说罢飞马出阵。北军阵上见郝郡楠手持一条金凤枪,身披桃红甲,上衬白纱,无不称奇。那四个将佐,一个唤做豹尾鬼王生,一个唤做鸟嘴鬼苟获,一个唤做鱼鳃鬼白存,一个唤做黄蜂鬼吴明。这四鬼原是太原府境内狐突山、蒙山、方山、白马山上的猎户,各霸住山场,为祸一方,被杨无常招揽,都提拔做了将官。
四将见郝郡楠在阵前搦战,不禁笑道:“到底是水洼草寇,想必是军中将佐折的多了,只好使妇人前来送死。”白存道:“看这女将倒十分有姿色,不如捉她回去献与杨钤辖,也好称我们会做事。”苟获道:“你看他阵上尚还有别的妇人,我们也当拿几个回去受用。”白存当先奔出阵去,直取郝郡楠。二将征尘影里,斗二十余合,郡楠诈败,回马便走。白存要捉她,只顾赶去。只看郡楠将左手提了金凤枪,右手去袍下取出那小弩弓,在马上猛地回身,觑着白存便射。白存未曾防备,吃那弩弓上射出的三根银针打中面额。那银针每个都有半寸粗细,白存大叫一声,弃了军器,手捂额头,便要拨马回阵。郡楠已丢了弩弓,勒转马头追来,照后心上一枪,把白存搠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