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没多久,傅然的体温又开始回升,他只好重新躺回床上。
一整天病情都在反复,过高的体温已经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他感觉自己时而在酒店房间,时而在海边,时而又回到宿舍。
可无一例外的,无论在哪,都有许之行的身影。
在梦里傅然拥有了上帝视角,他看到他们一起在海边散步,一起打扫宿舍,一起上学放学。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梦中的许之行开始频频看向梦中自己。
傅然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许之行小心翼翼地转头,小心翼翼地注视,小心翼翼地喜欢,他总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天台的那晚是他难得一次的大胆。
视线忽然重新转换到跨年那晚,傅然看到他走之后所有人一哄而上围住许之行。
而许之行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承受着嘲笑、谩骂,傅然下意识地冲过去把人挡在身后,可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如空气一般站在那,那些话那些眼神穿过他的身体刺向许之行。
而许之行也像是失去了反抗能力,坐在那如同供人泄愤的玩具。
傅然急出了眼泪,转身朝着许之行大喊:“快走啊,走啊!”
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希望的他的声音可以盖过旁人,可四面八方的谩骂声越来越大,从几个人的碎碎念变成成千上万人的低语,声音越来越大,汇聚起来震耳欲聋。
傅然难受的捂住耳朵,终于面前的人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在视线交汇的瞬间,傅然看到了一双悲伤到足以成为他一辈子噩梦的眼神。
在他恍惚的瞬间,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一个人将许之行狠狠推下高楼,同时傅然也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下。
高楼之下是深海,他们再一次双双坠落,无数的泡沫遮住了视线,他伸手拼命地挥舞,待泡沫散去,看到的却是许之行不断下沉的身体。
“许之行!”傅然一声惊呼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拼命的喘息,汗已经将他的全身打湿。
转头看向窗户,依旧漆黑一片,房间里除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就是窗外传来的浪声,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和刚才的噩梦一模一样。
他顾不得多想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许之行的电话。
心脏随着听筒里一声又一声的提示音而缩紧,直到缩无可缩心脏就要炸裂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喂。”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没听到回复,许之行接着开口:“傅然?”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但听的出在努力抑制,傅然自然听了出来:“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喘。”
电话打来时许之行这边已经熄了灯,室友也都睡下了,然而手机忽然震动,在看到傅然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时,他的心跳蓦然加快,立刻轻手轻脚下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了楼梯间。
接通电话时,他的心跳已经来到了前所未有的频率。
“嗯?”电话里再一次传来傅然疑惑地声音,下一秒一声的呵斥在许之行耳边炸响:“干嘛的!”
吓得他一个没抓稳,手机掉入了楼梯空隙,许久,传来了粉身碎骨的声音。
门卫大爷也敏锐的读懂了这一连串的声响,心里大抵有了个猜测,现在小孩的手机贵的要命,赔一个,几个月白干,在看见许之行下去找手机后,他默默地从楼梯间退了出来。
许之行来到一楼,看到的是一地的零件,拼都拼不起来,他懊悔地直叹气,责怪自己刚才为什么就不能抓牢一些。
他蹲下身,将碎片捡起来,脑海里始终回想着刚刚的通话,心里一阵巨大的失落,可事到如今也只好先把这些零件装起来等明天再说。
许之行回到宿舍,将手中的残片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回到床上,带着遗憾合上了眼。
第二天全宿舍都起了大早,今天上午是全体统一的宣讲,刚起床耳边就传来室友的惊呼,许之行在他们的吵嚷中看向窗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窗外的建筑都被风雪身影覆盖,传说中的暴风雪应该就是如此。
其实这雪从昨晚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夸张,看样子是一夜未停。
室友抱怨道:“教学楼超级远,这怎么走过去呐。”
闻言许之行翻开了昨天老师发的手册,室友说的教学楼确实离宿舍很远,但却离其中一个校门口很近,那个门口附近有一个商场。
或许自己可以趁着午休请假出去,手机修是没法修了,只能买新的,又是一笔额外的开销。
许之行穿上最厚的羽绒服走出宿舍大门,室外的狂风将大雪吹的倾斜而下,雪打在衣服上都能发出声响,有的直往领口袖口里钻。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迷失在风雪中,大雪中勉强睁开的眼睛连一米开外都看不清。
学校出于安全考虑,在所有学生都抵达教学楼后,便将所有人都转移到了最大的阶梯教室。
并且严格管控起来不允许外出,连午饭都是老师配合着食堂带到了教室,午休也是在这儿。
休息时,周围好多人都开始给家里报平安,其他人都聊的热火朝天,而许之行只能呆坐在原地。
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小远和许母远在国外,即便现在有手机,自己也不能贸然打过去,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时差。
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无所顾虑的人只有傅然,至少在元旦之前是这样。
许之行看着窗外的暴雪,脑海里全是傅然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那个没打完的电话。
午休结束后,按照原计划开始了一轮质量测评,科目和高中无异,但难度和题量不是一个等级,并且在一个下午就要完成所有学科的测试。
能做在这个教室里的都是各自学校的尖子生,他们的做题速度远超普通高中生,可即便如此整个下午没答完卷,强行收卷的情况屡见不鲜,
有些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同学甚至哭了出来,出题人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择优。
考试结束,外面的天都已经黑透,经历了一下午高强度的测试,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的走出教学楼。
好在此时的雪已经温柔的很多,所有人瞬间被眼前的雪景吸引,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美得纯粹。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专门的清雪车清理干净,在一片雀跃中,有人在拍照,有人在打视频,相比之下的许之行显得有些落寞。
他没有过多停留,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径直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喊自己名字,一转头是何楚文。
何楚文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昨天就应该来看你,但有事没走开。”
何楚文的鼻尖通红,看样子不是在外面等了很久就是走了很远的路才过来。
一路的寒冷也没能将他眼中的火苗熄灭,看向许之行的眼神始终带着炽热的光。
何楚文的母亲是知名律师,父亲也在圈内也很有地位,当地最有名的律所姓何。
在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将来也是会成为一名律师,父母早已为他的人生编好了程序,他只要按部就班的运行,就能收获一个完美的人生。
只是许之行的出现打碎了这一切,这个近乎完美的人成为了他完美人生的唯一瑕疵。
一开始的靠近纯粹是对学霸的好奇,而之后的发展完全超出意料之外。何楚文已经记不清自己对许之行的友情是何时变质的,就像冰箱里的过期牛奶,当你尝出味道不对时,它已经坏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