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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月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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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蘸了朱砂,萧长敬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字,字迹力透纸背。写罢,他满意地勾起唇角,将信笺提起轻轻吹了吹。朱砂未干,在烛光下红得刺目,宛如鲜血。

“苏方!”

话音未落,一道暗红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那人单膝跪地,腰间佩刀与地面相触,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属下在。”

萧长敬的目光仍流连在自己笔走龙蛇的字迹上,眼中尽是自得:“来,把这个给赫连雪送去。”

苏方双手接过信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烛光映照下,他看清了信上“拒”这个字,笔锋凌厉如刀。“主子...”他迟疑道,“小姐还未知晓此事,若她恰巧心仪这位韩祁小郡王...”

“你懂什么。”萧长敬轻嗤一声,将狼毫笔横咬在唇间,含糊不清地说道。笔杆上的墨香在鼻尖萦绕,他取下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赫连雪这是想借联姻拉拢我们宁王府,好为她之后铺路。如今这般着急,这怕不是,已经怀上了龙种?”

苏方闻言瞪大眼睛,烛火在他瞳孔中跳动:“且不说贵妃能否诞下龙子,就算生下来...”他压低声音,“朝中那些老顽固还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萧长敬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上的镇纸:“她生不生与我们何干?”白玉镇纸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总之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可若小姐当真...”苏方话未说完,就被萧长敬抬手打断。

烛光下,萧长敬眼中满是不屑:“放心,她瞧不上那种满身铜臭的草包。”别人不知道,萧长敬可知道,赫连家在韩祁是出了名的有钱,赫连霄更是个整日不务正业的纨绔。

“再说了,我们王府的库房还不够她挥霍的?”

萧长敬想,李锦期要是真能瞧的上就怪了。

“哦。”苏方讪讪地应了声,将信笺收入怀中。夜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他犹豫片刻,又道:“那等您大婚之后,若王爷仍未归来,这位子...”

萧长敬突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烛光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届时再说吧。”他声音低沉,“若他们真要出手,我们很难独善其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我会...仔细考虑的。”

苏方不在说话,行礼之后便飞快消失。

萧长敬抬头望向窗外,月色清冷如霜,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却在他心头压下一片沉甸甸的阴影,仿佛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渊薮。夜风拂过庭院中的海棠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絮语。

突然,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萧长敬转身拉开雕花木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李之虞。月光为她素白的衣裙镀上一层银边,发间一支白玉簪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姊?!”萧长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中的茶盏险些脱手。

李之虞细细打量着他,唇角微扬:“嗯,没瘦。”她伸手轻抚弟弟的脸颊,指尖微凉,“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长敬愈发俊朗了。”

她张开双臂,广袖如蝶翼般展开:“这么久不来看阿姊,不想我么?”

萧长敬一把将姐姐拥入怀中,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熟悉香气。“没有,我很想你,阿姊,但是...”他的声音哽咽在喉间,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叹息——我怕,怕你知道真相后,再也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李之虞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指尖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抚:“我知道。”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长敬,你永远是我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无论宁王殿下是否归来。”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发间珠钗随之轻晃:“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久不亲自来见我。”她捧起弟弟的脸,月光下可见她眼中盈满温柔,“我们长敬长大了,心事多了,但要记住,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萧长敬喉头滚动:“我知道了。”他侧身让开,“只是没想到阿姊来得这样快。阿姊快进来坐,你明日...”

“嗯,是为花船择婿而来。”李之虞步履轻盈地踏入书房,裙裾拂过门槛,“明日之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忧心。”她在案几前坐下,烛光映照着她恬静的侧颜,“还有,你大婚那日,那个人不会来了,你可以安心迎娶心爱的姑娘。”

萧长敬闻言顿时激动起来:“阿姊,是不是你...”

“阿敬。”李之虞正色道,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安心些。”

只这一句,萧长敬便噤了声,只是眉宇间的忧色又浓了几分。对这个姐姐,他一向未曾过多追问。

李之虞接过萧长敬递来的热茶,茶香氤氲中缓缓开口:“陶陶已经睡下了。”她轻啜一口,“雪贵妃想让陶陶嫁给她弟弟,还要召她入宫看诊。”

萧长敬一听就急了,李之虞却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我答应让陶陶进宫为贵妃诊脉。”

“她真怀了?”萧长敬瞪大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急切。

李之虞没有正面回答:“这不正是要让陶陶去确认么?”她抬眼直视弟弟,“若当真有了,长敬,你待如何?”

萧长敬随手抓起案上一支狼毫笔把玩,故作漫不经心:“她怀不怀的,与我们何干?”

李之虞将茶盏重重放下,瓷器与檀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长敬,”她的声音陡然严肃,“此女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她所求绝非区区贵妃之位。”烛光在她眼中跳动,“她既能对皇子下手,你怎知下一个不是你?”

萧长敬低头沉默,手中的毛笔转得越来越快。

“若她得手后第一个就要对付你,”李之虞的声音微微发颤,“你要我如何是好?”她攥紧了衣袖,“待我哪天闭上眼后,我又有什么颜面去见王妃娘娘?”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我知道了,阿姊,你莫担心。”萧长敬低声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

李之虞轻叹一声,抬手为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你总是劝我莫要担心,可你自己心里......”

她凝视着萧长敬的眼睛,那双与温宜苏如出一辙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安与挣扎。李之虞太了解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弟弟了,简直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

“阿敬,”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不可认贼作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她素白的衣裙上镀了一层银边,“有什么事,还有我、山月、甚至是晦之都能替你担着,你不要怕。”

萧长敬浑身一颤,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姐姐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一滴泪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之虞伸手抚摸弟弟低垂的头,指尖穿过他柔软的发丝,就像小时候哄他入睡时那样。“别什么事都自己扛,”她的声音温柔似水,“阿姊还在呢。”

夜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李之虞的裙裾微微摆动,在月光下如同绽放的白莲。“阿姊虽然深处闺阁,”她轻轻抬起弟弟的下巴,为他拭去眼角的湿意,“但绝对可以保护好你。”

“长敬,”她将弟弟的手握在掌心,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安心准备你的终身大事,这才是要紧的。”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弟弟的手背,“莫要累坏了自己。”

萧长敬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嘶哑:“阿姊,我私自为你和陶陶安排了一些事......”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你会怪我吗?”

李之虞闻言轻笑,眼角微微弯起,烛光在她眸中流转:“怪你做甚?”她好奇地偏头,“是何事?”

待萧长敬如实道来,李之虞的笑意更深了:“这有何妨?”她起身时,发间的珠钗轻轻晃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陶陶确实该多与同龄人相处,有几个知心好友再好不过。”她走到门边,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况且柳十二郎盛名在外,若能与陶陶......”话未说完,只余一声轻笑,“倒也是个好归宿。”

“好了,”她推开房门,夜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你早些歇息,阿姊先回房了。”

萧长敬连忙起身相送。走到门口时,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阿姊,那些年......”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会不会......会不会怪我......没去看你......我还......”是不是你弟弟?

李之虞的脚步顿住,月光下她的背影纤弱却挺拔。她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是那抹温柔的笑意:“傻孩子,”她伸手轻点弟弟的额头,“天天胡思乱想什么呢?早些歇息,我先回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白色的身影渐渐融入月色之中。萧长敬站在门口,望着姐姐远去的方向,久久未动。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走了最后一丝湿意。

最终,他轻轻合上房门,烛火在闭合的瞬间剧烈摇晃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萧长敬望着案上那盏孤灯,只希望明日一切都能如这烛火般,虽有摇曳,终归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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