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亦冶把信纸揉成一团扔掉了。或许他可以趁机做张做势讲条件,警示对方恪守底线,但要让他说出诸如“我还是很受欢迎的”“你要珍惜”之类的话,也是挺难的。
徐绰在身后揉揉他发旋,隔着浴巾触碰他:“这么听话,要给奖励。”
向亦冶绷紧背脊,有点抗拒:“我还没洗澡,晚点回房间再……你不用接着看书的吗?”
“本来也没看,都在看你呢,你在水里漂亮得像条鱼。”徐绰道。
难怪向亦冶在水里的时候,总感觉身上有视线,偶尔回望岸上,看见徐绰拿本书挡住脸,正人君子似的,原来都是演的。
和绘画一样,调情也讲究一个疏密节奏、有张有弛,徐绰见向亦冶不搭话,又把话题宕开:“我记得顾文禹的女儿是编剧,看来你和她相处得不错。”
说到职业相关,向亦冶顿时来劲,道:“她人很好,作品数量不多,但从内容上看都是精品。她对人性、还有剧作原理的认识都很独到,视角也很犀利,她有部悬疑类型的……”
他越说越起劲,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意思,突然觉出耳后一阵热气,随后耳廓被咬了一下。
徐绰根本没在听,向亦冶记起来他是挺不爱在休息时间聊工作的。
“会仰泳吗?我看你都用自由泳。”徐绰低声耳语,声音和红酒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会。”
“游给我看看。”
“改天。”向亦冶起身,准备去洗澡,他是被撩拨得够了。
但徐绰不知道犯什么毛病,还是有什么情结,一定要卡在这里:“游给我看看,小冶,我想看,一个来回就可以。”
向亦冶其实不想表现得这么好拿捏,但事实是他对着徐绰就是说不出拒绝。再次下水之后,他知道徐绰的目光一直追随自己,心里一阵异样。
徐绰说他像鱼的时候,他怦然心动;可是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像一条鱼了,一条被人豢养、以供观赏的鱼。
被他人欣赏、被喜欢的人欣赏,原本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向亦冶觉得别扭。
他知道这份别扭源于自己和徐绰的差距。下午谢磊说的话还是入了他的心了,他和徐绰不在同一层面。
尽管谢磊更有可能是在审美的高度进行评判,可就算站在世俗层面,向亦冶也没有自信能与徐绰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他不知道徐绰看着自己的时候,看见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一些能被抽象化的特质。
皮相、性格、专长……这些标签都是可以脱离他这个人而存在、并在其他人身上重新排列组合的。一切只看徐绰口味怎么变化。
这让向亦冶感到烦乱,他有点敷衍地游到池心,一抹深蓝无端撞入视线。
天花板是纯白色的,映着底下池水清澈泛蓝的波光,像晶莹剔透的浅蓝色水晶,只是中心嵌了一块方形区域,里面框住的蓝色深远而富有层次,与粼粼的波光一同跳动,仿佛一下就活了过来。
向亦冶在池心滞留了一会,游回岸边,仰头道:“天花板上有东西……好像是幅画?”
“不觉得眼熟吗,”徐绰朝他伸出手,“之前画展上我让你取名字的那幅。”
向亦冶拉了他的手上岸,仰头看向天花板:“真是那幅,我刚才还不确定,怎么挂在那里?”
徐绰拿浴巾把他扑头盖脸裹起来,道:“这房子在山里,当我想看这幅画的时候,必须先爬几个小时的山路,再下水游一小段,才能到最佳观赏点,听上去是不是有点跋山涉水的味道?”
向亦冶笑:“这么有情调,掉进水里怎么办。”
“美好的东西都容易碎。”徐绰搓搓他湿漉漉的头发,“本来想让你自己发现,结果你一点也不往上看。”
“一句话的事,一定要人下去游一圈。”向亦冶,“好了,我发现了,也看到了……走了,上楼。”
浴室水气弥漫,情愫在其中升腾翻涌,是渐浓的雾。
徐绰伸手攀住向亦冶脖子,转头说了句什么。
向亦冶没太听全,只听见里面有“喜欢”两个字,他低头埋进徐绰颈窝,道:“明天清醒的时候再说一次吧。”
“我现在就很清醒。”徐绰道。
向亦冶却不敢肯定。肾上腺素是个奇妙的东西,很容易就伪造出情浓的假象,徐绰本人又太放得开,只要气氛到了,他什么话都能说。
而且向亦冶知道徐绰这几天其实很难过,他今天能在谢磊面前割席割得那么干脆利落,说明他已经把那些挣扎和痛苦提前在心里排演过好几遍了。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取暖,从布鲁酒吧那天晚上起,到现在。
徐绰从向亦冶的反应里察觉出他不信,跳脱道:“那副画是给你的。”
“……给我什么?”向亦冶反应慢了半拍。
“画。”徐绰呼出一口气,“那幅画还在我脑子里,色彩、构图、材质都还没明确,唯一确定的是,它是为你画的。画它的时候、看它的时候,我都在想你。”
向亦冶怔住,听见徐绰继续道:“小冶,我喜欢你,你是我的缪斯,是我那幅画的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