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又瞥见覃簪无丁点珠翠装饰的发髻,一霎,一颗心跌入遍地烈炎,滚滚煎熬。
“覃姐姐安心与表姐夫过好日子便是了,阿暖自有分寸与妙计的。”她强笑着插科打诨,“在黄家村小住几日,阿暖见表姐夫待你,哎呦呦!真真的是捧在手心怕摔——”
“阿暖!”覃簪轻轻跺脚,脸腮飞红,“你一个姑娘家,这么油嘴油舌的可不好!”
黎慕白生恐覃簪继续纠缠自己与赵曦澄“私奔”一事,遂扯开谈锋,问道:“覃姐姐是独自一人进城的吗?”
“不是!”覃簪羞涩一笑,“这不,你们走了之后,你表姐夫见我无聊,就带我进城来散散心。”
“哟!这下又印证了我所言不假罢!”黎慕白打趣道,“几日不见,覃姐姐似乎又漂亮不少。”
“阿暖,你——”覃簪轻咬贝齿。
黎慕白看她赧然不已,收起顽笑,装作随口一问:“覃姐姐的那支玉莲钗子呢?之前日日见姐姐插戴,今日为何不见了?”
“那支钗子,你表姐夫说城里人多手杂,怕弄丢了,就叫我收了起来。”
“表姐夫真细心。”黎慕白笑道,眼四顾着,问道,“表姐夫在哪儿呢?”
“他——”覃簪低头羞笑道,“他去买莲子糕去了。”
正说话间,左嘉提着几包糕点疾步奔来。董辅欲要上前拦住,被赵曦澄以眼神制止。
“阿簪!”左嘉一把捉过覃簪的手,焦灼不安的语气里满失而复得的惊喜,“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不是特地嘱咐你待在客栈里的吗?你知不知道,我适才回客栈没看到你,魂都吓没了影——”
“那个——那个——”覃簪别别扭扭,接过左嘉手里的糕点,“阿暖与她兄长也在这儿哩!”
左嘉像是这才看到黎慕白与赵曦澄,窘促地放开覃簪的手,讪笑与他们厮见。
赵曦澄仍立在距他们不远之处,淡淡对左嘉颔首。
“你出来怎么不把帷帽戴好?你看阿暖她都蒙了面纱。”左嘉心疼地抱怨,一壁拿过帷帽给她套上,“日头这么大,待会儿晒伤了,可有得受。”
“太热了,晒这么一下不碍事的。你看看你自己,还不是满头大汗的。那莲子糕我又不急着吃,何必冒着大太阳去买呢。”
覃簪的声音经帷帽的淡绿细纱一隔,格外软,如一缕烟,萦绕左嘉左右。
黎慕白见他们夫妻二人不避嫌的亲密,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又想起那竹影楼的阿弃来,便在一旁不动声色观察着。
左嘉是左府的长房长子。左氏一族尽管算是西洲的一个大族,但族人均本分规矩。
黎慕白在西洲只是查查案子,未曾与左府打过交道,亦未曾见过这左嘉。
亮锃锃日头下,只见左嘉穿着一身素净的短打粗布衣裳,额角的汗被两道浓眉一阻,又沿着眉尾蜿蜒向下,他也不揩去。
许是因长年劳作的缘故,他的面色带点古铜,衬得两只眼愈发精神。
此刻,他的眼底却曳上了几丝腼腆的光。
他挠着头,像个情犊初开的少年人一般,嗓音仿佛被覃簪帷帽上垂下的绿纱罩着:“你喜欢吃,再热也值得。”
语毕,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朝黎慕白一笑,道:“我买了好些莲子糕,阿暖,你与你阿兄要不要尝尝?”
“这是覃姐姐的心头好,我与阿兄就不夺人所爱了!”黎慕白笑道,“我们正要去买的。”
“阿暖,你们要去买莲子糕,就要买我们买过的这家。”覃簪举了举油纸包,“你表姐夫买来的这莲子糕,味道很纯,只可惜他自己却是尝不出味来的。”
左嘉一顿,按下覃簪举起的油纸包,柔声道:“你喜欢即可!”
又朝黎慕白歉意一笑,顺着覃簪的话,接着道:“我给你表姐买莲子糕的那家糕点铺,在前面那条街的末尾,叫莲心斋的那家。”
黎慕白懵了片瞬,点头谢过。
左嘉拱手辞行:“阿暖,你表姐她出来得久了,况且她身体素来偏弱,我怕她有些吃不消——”
“阿嘉,我没事。虽然我们今天赶早去了一趟承烟寺,但我觉得精神头还不错,”覃簪掣了掣左嘉的袖口,“我还想与阿暖多说会儿话。”
黎慕白见左嘉与覃簪恩爱不似作假,心思一转,笑道:“覃姐姐,我与阿兄曾在黄家村叨扰你们多时,一向未曾好好谢过。既然你们来了这西洲城,改日我与阿兄治个筵席,望二位赏个光,以聊表我们的谢意。”
“这——不太好罢!”左嘉面露难色,“况且,家中都没拿出过好东西来招待你们的。”
“就是嘛!”覃簪似是生气道,“阿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样就是见外了!有空你来寻我说说话,正好我闷得慌。”
竹影楼的阿弃要寻左嘉,左府的人称左嘉早上京赶考去了。
而覃簪发钗上的玉莲,与阿弃拿出的那颗玉莲几乎一模一样。且覃簪称钗子上的玉莲为左嘉所赠,那阿弃亦说自己的玉莲为左嘉所赠。
这玉莲,又与江豫赠给她的手钏上的玉莲类似。
黎慕白满腹疑问多时,本就要去寻左嘉与覃簪,今见他们来了这西洲城,当是不想就此丢开。
覃簪此言一出,正中她怀。于是,她笑问道:“好呀!你们住在哪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