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睡得好不好呀?你房间的被子我上周晒过的……”
王姨许久不见余青痕,面上满是关切,还欲再问,却听得玄关一阵动响,二人探头一看,余青痕的母亲余荼正推门而入。
她着一件正宜早春的深色薄风衣,衬托得身形瘦削,也是一头短发,但比余青痕稍长些许,故而此刻短短一把束于脑后,更显干净利落。
见到余青痕,她神情也只略略波动一瞬,颔首道:“回来了?”
这对母女可谓形似神亦似,余青痕用几乎和她如出一辙的面容回应:“回来了。”
这两位一开口,仿佛是窗外的阴云终于找到了机会在室内具象化,方才余青痕与王姨闲话的氛围立时荡然无存,她几下喝完了粥,便坐到茶几边端坐的余荼身边去。
余荼在等她,不用言语,余青痕也心知肚明。
见余青痕来了,余荼便将手里的报刊一收,她有时做派堪称保守复古,至今仍旧坚定地支持纸媒行业,抬手看了眼腕表道:“走吧,今天我开车。”
她起身,余青痕便如影子,随她一并出了门,坐进副驾,驱车前往南鹤墓园。
一路无言,直到停好车,推开车门下车时,余荼才侧目同余青痕道:“你爸今天有事,不来了。”
与此同时,余青痕也才发现她还是带了一捧花的。
余青痕早有预料,也不是头一回了,秦安也有自己的亲人需要祭拜,她点点头,并不在意,只是跟着母亲的步伐,一路靠近了爷爷的墓碑。
余爷爷是因病早逝,他离开得太早,说实话余青痕对他并无太多印象,只是听奶奶那边的老人提起过,他似乎很爱重余青痕这个孙女,常常抱着小时候的她逗弄,说这个小女孩一定能够自如地长大。
于是即便因学业远离家庭独自居住,每年清明,余青痕还是雷打不动地归家随母亲祭拜祖父。
墓园分区做得很好,周遭一派宁寂,天色有如逸散漫空的浓烟,身边作为女儿的余荼似乎没有什么话要说,她自顾自摸出一支女士香烟,避开风口引燃了,于是余青痕只闻到很轻的尼古丁味道。
余青痕自然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也或者只是此刻没有她能说的话。
她垂了眸,看着墓碑上定格的黑白相片,思绪少有地空白发散,漫无目的地想,人死以后,都是这样安静吗?
当然,她没有得到回应。
良久,也许余荼抽完了一支烟,也许是两支,积蓄已久的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沾湿了猝不及防的余青痕肩头和面颊。
出乎余青痕意料,余荼还带了伞,只是放在车上,两人到底是淋了一阵。
下了雨,自然该回家。余荼即便湿了额发也是自若的模样,照旧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母女二人难得同撑一把伞,在无边的雨雾里走进沉默的小洋楼。
才至廊下,王姨便匆匆迎上来,操心地催促二人洗漱换衣。
余青痕动作很快,但走出浴室时,还是隐约听见了外头王姨挽留余荼的声音。
“小余,不能留留吗,清明还工作呀?……”
“……不留了,忙。姨您歇吧。”
接着,砰的一声,门合上了。
余青痕收回注意力,将目光挪回卧室暖黄的台灯。
时间还早,终于能够稍事放松,她坐在桌前,打算写两份数学卷子换换心情,一展开卷子,不期然,其中却掉出一封信来。
很眼熟的信封,纯白无暇,角落依旧是用淡淡的铅迹写着青痕二字。
第一眼看到时,余青痕先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把先前那封信误带回来了,但仔细瞧了一瞧,她便发现细节略有不同。
依旧没有封口,她便取出信纸来。这回纸张不像之前那样柔软了,但依旧散发出一种沉沉的味道。
她展开信,这次的内容仍然没有署名与称呼,但终于多了一点写信人的私人情绪。
他写到:
【24年4月4日,清明,雨。
放假了,扫墓说了很多话,口干。
……看见雨,为什么会想到她?】
莫名其妙,余青痕想。
但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她还是把信纸依照纹路折叠起来,放进教辅里夹好,决定等回到出租屋和先前那封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