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情况就是这样。”霍宵说完，一眨不眨盯着盛云听，小心观察她的反应。

“也就是说，上京城给摘星阁提供人，摘星阁给上京城提供凝魂丹。”盛云听冷静总结道，跟她的猜测大差不差，“国公府呢？也有自己的人库吗？”

“没有。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国公府有很多灵石，一时半会儿还用不完。”霍宵道。

“你父亲？”

霍宵有些羞于启齿，“我爹他爱财，年轻时用手段搞到许多铁矿、金矿和灵石矿。五百年前天门封锁后，他命人将自己名下所有矿山都挖空，把矿产都存了起来。所以我们家，一直在吃老本。”

盛云听没想到是这样，这得多爱财才能给后代留下这么多老本，“挺厉害。”

“小喧……”霍宵试探着碰了碰盛云听的手，见她没表现出厌恶，大胆牵了起来，“我和我兄长，一直在努力清剿摘星阁和上京城里那些畜生。但灵石用竭的世家大族越来越多，他们不得已开始储备人库和摘星阁进行交易，情况就越来越糟。”

“不得已？有什么不得已的？那些被迫不停生孩子的女子才是不得已吧？！”盛云听气得手抖，眼前浮现霍宵描述的生产“人库”的方法，遍体生寒。

青楼是他们最大的根据地，贵族们抓来有灵根的女子和女妖，让她们不停怀孕生子，生出来的孩子断奶后就会送到摘星阁，换取源源不断的凝魂丹。

面对盛云听的质问，霍宵沉默低头。

他无法回答，也没资格回答。国公府虽没有同流合污，但也一直未能彻底铲除这些恶源，甚至大多数时候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无法坦荡回答盛云听的质问。

主子们发生争执，花园里值班的下人们纷纷低头快速离开，生怕卷入他们的怒火。

盛云听手撑着桌子，全身力气被抽走，摔坐在凳子上。

“小喧。”霍宵下意识要去扶她，反应过来后硬生生收回动作。

纪久说的没错，这世间已经烂透了。恶人千千万，可怜人千千万。她就算能杀光恶人、救可怜人于水火，可也保证不了一直护着所有人。

何况天上地下，神明在看。

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如何破局或毁灭。

盛云听忽然想到了人造生态圈。

人们按照科学理论建造出一个生物可生存环境，观察这个环境是否可以像大自然那样自我循环自我调节。

她就是这个人造生态里的一个动物，无论怎么挣扎求生，都逃不出这个链条。

楚门的世界还是人造生物圈？

天上星子闪烁，像监控器一样凝视她缓慢又可怜的思考。

她该怎么办？一直向上飞？能飞出去吗？还是彻底毁了这个地方？

彻底毁了？

盛云听惊醒，猛地甩了甩头。

“小喧，小喧你怎么了？”霍宵一直看着盛云听，看她疲惫地坐下、看她抬头发呆，见她忽然开始锤自己的脑袋，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

盛云听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霍宵，抓着自己的手满是担忧，忽然笑了：“我理解纪久了。”

“什么？”霍宵愣住。

“毁灭确实更快更有意思。”盛云听微微歪了下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

“小喧？”霍宵不可置信地叫了她一声。

盛云听没应，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霍宵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点不敢松开，声音又轻又小心，“毁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湖光山色、人间烟火，都将不复存在。生命虽苦，但悲欢离合，也是美好的存在。”

盛云听抽出一丝目光给他，似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美好？”

“美好。”霍宵认真回答她，“我很感激我父母给予我生命，让我来这世间走一遭，看冬雪夏月，看山川湖海，遇见好人坏人，遇见你。我很感激。”

盛云听垂眸，看着他，如同看蝼蚁，“你不恨吗？”

恨那些畜生，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恨这吃人的世道，恨神明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

“恨。但我也有爱的东西。”霍宵说着，低下头吻了盛云听的手背，好像真的在亲吻一位神明，姿态虔诚，“光不可能照亮所有地方，但光永远存在。”

一滴泪砸下来，霍宵惊惶抬头。

只见盛云听面无表情，眼中却半盛泪水。

“太难了……”盛云听看着他，又好像没在看他，目光空洞，整个人像是正在从世界中褪色、消散，“我做不到。”

“做得到。”霍宵直起身，慢慢靠近盛云听，手抚上她的脸拭掉眼泪，“你一个人做不到，那就咱们两个人一起。咱们两个做不到，那就找更多的人。大家一起，一定能做得到。”

盛云听眼眨也不眨，视野里的霍宵浸在水里。

她闭上眼，泪水尽落，而唇上落下一个吻。

“虽然你哭起来也很漂亮，但我不想你难过。”一吻毕，霍宵稍微离开盛云听一些，一边轻柔而小心亲着她的唇边一边撒娇搞怪道：“笑一笑嘛，帅哥亲你，该开心。”

盛云听成功被逗笑，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要不要脸？”

“我的脸是你的。”霍宵见她笑了，也笑了。

盛云听不跟着他胡闹，现下情绪已然好多了，便站起来，“我大抵知道怎么回事了，就先回了。”

“回？”霍宵随着盛云听站起来，顺势把她完完全全圈在自己怀里拥着，听到她这话气笑了，揪着她的脸蛋，声音暧昧低沉，半是控诉半是诱惑道：“我给你提供情报，又逗你笑。结果你用完就走？”

盛云听打掉他的手，“说什么呢，让别人听见该误会了。”好像她是提裤子就走的渣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