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可以先把苹果切块再蒸的。
在他发完这句话后,阮煜反常地没有立刻回复。崔辞以为他要睡了,就关了手机,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因为脖子后面伤口,崔辞先请夜里值班的护士贴了防水的医用敷料,才回到了病房。
医院的卫生间很狭小,没有制暖,但预先打开热水,热气铺满整个空间,不是很冷。
崔辞脱光了衣服,在热气腾腾的水雾里,他仔细端详自己的身体。
有些变瘦了。
久卧在病房里的这些日子里,不仅带走了精神上曾存在的充盈,也多夺走了□□上的重量,唯一好处是腺体的伤口慢慢愈合,每日服下的苦涩药片和输入血液里的药剂终于见了成效——他很快就要出院。
他拿起花洒,热水喷洒到头发和身体上,水淋湿了全身,全身的毛孔都展开了,他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手腕上的那些伤痕遇到水,引起可以忍受的刺痛。他固定住花洒,挤出乳白色的洗发液,在手心搓热,抹在头顶上,仔细地清洗着剪得短短的发。
不知怎么地,他想到之前的长发。
那头不属于男性alpha油亮的长发,低垂在身后。他无需给它们喂养昂贵的洗发液和护发素,只是廉价的、超市随处可见的用品,它们照样变得富有光泽。
他以为一辈子都会是长发。
直到他开了奶茶店。有时突如其然地掉落在台面上的发丝,每天将头发盘到脑后、用发夹固定碎发的烦琐,在与用了三四年积蓄才盘下的店面相比,不方便的头发显然不是那么重要。他最终还是去剪了,剪成短硬的发茬,没有头发的覆盖,第一次看清完整头颅的形状,他感到十分新奇。
后面形成习惯,总是固执地理短,再也没有蓄长。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想。
习惯了长发后又习惯了短发,快速地做出改变后,静等身体和大脑慢一拍地适应,久而久之地就成了一种习惯。那些曾经以为弥足珍贵的记忆,逐渐开始失真和变形。
他后知后觉地发觉,原来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原从筝的存在。
在阮煜提及原从筝时,他心底没有半点波澜。
腺体受伤带来的后遗症消弭了藕断丝连的那点情分,崔辞不再苦于分辨孰对孰错,也无暇去思念原从筝。
崔辞嘴角扬起点嘲弄的笑,冲洗掉头顶的泡沫,水悄无声息地流入下水道。
挤出湿滑的沐浴露,没有浴球,崔辞潦草地涂慢身体后,用手揉搓出一点泡沫,洗净全身,用水冲洗掉白色的泡沫。
关掉花洒,借着卫生间还残留的热气,崔辞快速地擦干了头发和身体,穿好衣服。将卫生间地砖上的水渍扫进地漏后,他走出卫生间。
手机屏幕上多出了几条阮煜的信息,崔辞点开。
店长阮煜:辞哥,是看到那个苹果的牙印了吗?
发来一张照片,切成小块的乳黄色的苹果整齐地放在瓷白的盘子上。
店长阮煜:蒸熟了的苹果更好切开呢。
店长阮煜:辞哥,睡着了吗?
店长阮煜:晚安,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这几条消息并不是同时发的,特别是问崔辞是否睡着后和晚安之间的两条信息隔了十几分钟。
崔辞看了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了。他回复道:还没有睡,刚才在洗澡。
几乎是刚发出的几秒钟后,崔辞就收到阮煜的回应。
店长阮煜:噢噢,我也没有睡的。
崔辞: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崔辞放下手机。他站在空调的风口下,潮湿的发根几分钟后就干了,他胡乱地挠乱了头发。
因为下午过长的睡眠,崔辞没有困意。他静静地站在窗户前,窗外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雨。
雨已经下起来。崔辞听见雨点啪嗒啪嗒滴落的声音,窗户的玻璃上都布满了饱满圆润的水珠。
深蓝的夜里看不清雨,只能听见声音。崔辞推开窗,手伸出去,雨点打在他的手心,泛起凉意。冷风扑在崔辞的脸上,他将手收回来。
想到年少时听老人说的没有科学依据的话:喝下冬天里的雨水,脸上的痦子就会消失。
崔辞的脸上没有痦子,他却用舌尖舔了下手心的雨,是咸的。
崔辞关上窗户,刚洗完澡身上带着的热潮气已经被冷风吹散了,他伫立在窗边,听着这场雨,打发着时间。
直到护士敲房门,提示他早些睡觉,崔辞洗了手,慢慢地走向床边,爬上床。
手机上阮煜又发来消息,手机的铃声响了几声,崔辞拿过来看,是一张满是水珠的窗户,玻璃照映着阮煜拿着手机拍摄的倒影,阮煜说:辞哥,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