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阿奶忽然全身地抽抽搐起来,护士急声道:“家属快让开。”
救护车行驶在颠簸的公路上,小宝被吓得摔倒在车上,裴宗礼忙问道:“医生,这是怎么了?”
医生一边看着张阿奶一边人工急救,护士连声说:“家属,你们快做决定要不要回头还是送医院?病人快不行了。”
裴宗礼颤声问:“还有机会吗?”
医生摇摇头:“没办法了。”
“那就送回家吧。”裴七哽咽着下了决定。
救护车突然停了下来,裴絮预感不妙也跟着停了下来,江临的身体一下子往前倾,一下子回过神来,“怎么了?救护车是在调头吗?”
裴絮垂下了眼眸,快速地调转车头:“我们回去叫他们准备好东西。”
裴七还未离开张阿奶家,只见裴絮和江临两个人脸色不佳地在他面前急刹车。
裴絮缓缓开口:“七爷,喊人送张阿奶进祠堂吧。”
裴七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稳住了身躯,沉声说:“好。”
救护车在他们身后闪烁着灯光,几位村民连忙抱起奄奄一息的张阿奶前往祠堂,妇女们回房间拿上她的席子和棉被,以及一些干稻草。
霎时间,祠堂亮起了大灯,裴家村家家户户也亮起了灯光,张阿奶去世了。
江临只觉眼前迷蒙一片,许是被灯光晃了眼。人声沸腾,哭声一片,江临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夜晚逐渐陷入了一片宁静,静的极致,静的可怕。
第二天,张阿奶的儿子和儿媳妇,女儿们哭着奔向祠堂,江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二胡配了唢呐,奏响了哀乐,响遍裴家村。
大榕树下不见阿姨奶奶们眉飞色舞地交流八卦八卦情报,村头的大地坪上也不见孩子在跳花绳玩游戏,宁静的村庄笼罩在哀乐之中,气氛低迷。
江临戴着耳机躺在床上,微信忽然弹出一个红点,是一条好友申请。
江临快速通过申请,并第一时间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毫无内容,只有三天可见。
“你是?”江临弹了一条信息给对方。
“我是裴絮,开门。”
江临疑惑地起身打开门,只见裴絮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站在门口,抱着一箱啤酒,“喝点?”
两人关闭了门窗,江临熟练地开酒,不由分说,先互吹了一瓶。
裴絮吐了一口气,问:“是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江临一手撑在桌沿上,沉重地说:“前天我经过张阿奶家,她还笑眯眯地跟我说,下回上街给我带好吃的蕉叶糍粑,可......”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张阿奶病了好久,起初她只觉得是小感冒,后来发展成肺炎,但她仍旧以为只是重感冒,在村上的小诊所拿了几天的药,逐渐严重了,也只是去诊所打了点滴。”
江临自责道:“如果我劝她去医院就好了。”
“不到万不得已,老人们不会去医院,因为他们心中有一个刻板意识,只要不去医院就不会检查出毛病,也可以省钱,他们舍不得花钱。镇上的医院医疗设施落后,稍微严重一点的病情,他们会建议病人去县城,而老人们认知有限,甚至会觉得医院在“吓”人,特意让他们做一堆没有“意义”的检查,最终耽误了病情。我小时候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这也是农村普遍存在的现象。”
江临递了一瓶酒给他:“所以这也是你想回村发展的原因之一,吸引年轻人回乡,老人孩子也不再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幼有所教,老有所依。”
“是不是觉得我在异想天开?我有些朋友锐评我是一个理想浪漫主义者,我并不否认这个说法。但有什么不可以呢?我还年轻也有学历支撑着我去试错。”他举起酒杯,真诚地邀请:“江临,我需要你的帮助,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结伴同行?哪怕仅仅是一段路。”
说完,裴絮一口闷了一瓶酒,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没入衣领,“我也有父母,我也有私心,我不想某天在北京接到令我心颤的电话,而北京也太远了。”
江临举起酒瓶示意,也一口闷了。
两天,三天,张阿奶的儿子和儿媳妇处理完她的身后事,准备返城去工作。
裴小宝哭着追到大榕树下,“爸,妈,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我会好好学习不给你们添麻烦,奶奶不在了,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王婷微肿的眼睛泛起了泪花,她蹲下身为儿子擦拭眼泪,“小宝,你在家要好好听堂爷爷的话,好好地上学,不要跟同学打架,回家了要帮堂爷爷做家务还有喂猪,等爸妈赚多一点钱就回家接你到城里去读书。”
裴小宝痛哭着,不舍地抓着妈妈的手,王婷一手抹泪一手牵着他的手,爸爸也眼眶通红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小宝,乖,听话。”
义无反顾地往前讨生活的大人泪流满面,原地留守的孩子嚎啕大哭,江临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裴絮摸摸他的头,此刻即使是多么暖心的话也无法抚慰,痛哭宣泄着离别的不舍,也预见了往后的孤单。
江临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郑重地说:“裴絮,我想试试,哪怕仅仅改变一个裴家村。”
裴絮转头看着他:“江临,你可想好了。”他挑着眉梢,“我这条可不是万人捧花夹道欢迎,呼声不断的红毯,而是狭窄的田埂,崎岖的山路。”
江临满怀自信地说:“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我江少干一行行一行,有我这么一位强有力的伙伴,你半夜三更也得从梦中惊坐起,叹一句你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