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虽然狼狈,但动作斯文,绝非山野之辈,凉酒自幼生于富贵人家,最明白这些规矩,因此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流浪汉,他身上的气质也绝非凡人。凉酒也没说话,看男人应该是饿的厉害,于是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半块饼,递了过去。男人动作一滞,赶忙咽下嘴里的东西,给凉酒作个揖,双手将饼接下,坐在地上啃咬起来。
凉酒斟了两杯茶。茶是今年的龙井,苏逸子从外面带回来的。他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静静看着对方将食物吃光。两个人甚至一丝交流都没有,但一眼就能认定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一眼也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也就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待那人缓过劲来,凉酒终于问他:“我叫凉酒,你叫什么?”
那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凛冽,但说话却很温柔:“我叫鹤鸣。”
凉酒将烤干的婚服拿下来递给鹤鸣,问他:“你刚结婚吗?”
鹤鸣苦笑着摇头:“没结成。”
“那挺可惜的,”凉酒感叹道,“可能是缘分未到。”
鹤鸣“嗯”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夸赞道:“这茶好喝,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
凉酒点头赞同:“对,是龙井。”
鹤鸣又问凉酒:“小孩,你在这山谷里做什么?”
凉酒再次强调:“我叫凉酒。”然后回答他的话,“我在修炼。”
“凉酒......在这里修炼,辛苦了。”鹤鸣将自己的婚服拆开,撕成两半,递给凉酒一半:“我看这里晚上挺冷,你盖上点。”
凉酒确实感觉到后背有一丝丝寒意,没有推辞,接过半个婚服,披在身上,低声道:“谢谢。”
两个人裹好自己,围着篝火煎茶,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他们谁也没有讲自己的故事,但两个人相似的情绪却将他们的故事融在了一起。
鹤鸣淡淡问凉酒:“你是什么门派的?”
凉酒对着岱岳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岱岳门。”
鹤鸣一怔,继而问道:“那你师父,是苏逸子?”
凉酒“嗯”了一声:“对,你若认识我师父,我可以送你过去。”
鹤鸣微微摇了摇头:“我不配见他,我没有保护好他的家人。”
凉酒有些疑惑:“他的,家人?”
说实话,凉酒从醒过来开始,一直觉得师父情绪也有些不对,但一直未曾敢问过些什么。
鹤鸣神色有些凄凉,声音也有些哽咽:“对,风家没了。”
凉酒忽然心里一颤,这才发现原来师父也失去了家人。自己只顾着修炼复仇,可师父还在支撑着整个门派,甚至将扇子都给了凉酒,一个人修炼两个人的灵力。
凉酒的眼圈有些发红。
鹤鸣察觉到凉酒的反应,轻轻伸手,虚着摸了摸凉酒的头:“我至少要把自己养好,重新修炼到能复仇的境界,才敢再见他一面,在此之前,还希望你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我没有颜面见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凉酒低头闷闷“嗯”了一声,两个人又沉默了好长时间,但这沉默非常平和,两个人都在思考自己的事,又都因为有对方,而显得不那么孤单。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了下去,少年和男人靠在一起睡着了,他们没有过多心里的维系,只有遍体鳞伤之后的感同身受。深夜的山洞中只有火焰轻微“噼啪”的炸裂声,潺潺流水从山谷中淌过,一切的一切都这样静谧而美好。
夜晚会修复千疮百孔的人,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人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实的存在与这个世界,而并非经历着南柯一梦。
这世界上碰上一个一见如故的人很难,一见如故又从开始就惺惺相惜更难,但凉酒终究还是遇到了。
恰如彼时岁月河清,酒还未凉,鹤也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