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唱腔急了些，婉转的声音里掺杂了担忧，但是并没有客人听出来，仿佛一切如常，无人注意前面发生了什么。

吾路怔怔看了这青年良久，眼仁微微颤动。那青年伸出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抓在吾路肩上，吾路觉得肩膀上似乎钳了一只铁钩子，不断拽着他起身，随后，他被这大手轻轻一放，坐到了近旁的椅子上，摊在那不能动弹。

凉酒摇扇道：“现在你告诉我，这本书到底是不是用屁股看的？”

吾路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惊诧道：“你、你、你是龙井？！”

凉酒一挑眉，软唇向上一翘，好似花瓣轻落，说不出的好看，吾路傻傻看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不知所措地抓着裤子，手上劲一大，便将裤子扣了个洞，露出少年稚嫩的皮肤。

“不对......”吾路喃喃自语，对自己的破裤子浑然不知。

“你不是龙井，你是......你是......”

凉酒“嗯？”了一声，轻声问：“那你说我是谁？”

吾路两腿一软，从椅子上顺滑地蹭下来——又跪下了。凉酒伸手搀住他两个手肘，轻轻托住他的身子，笑道：“起来，你还没拜师，不用跪我。”

能在一本书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凉酒实在是没想到，果然，只有在虚幻的世界里，他才能用真面目示人。

书中市井云烟、人生相貌尽合贴现实，更合贴人心中所想，不禁让人想永远囿于幻境，留连于书中最美好的模样。。

这便是这书中危险所在，倘若有人贪恋书中幻境，超过时限，那他便可能被锁在书中，一遍又一遍经历着书中的事情。

凉酒将吾路拉起来，虽然很不忍心，却还是道：“你最好和他们告个别，我们看过暮瑟，还是要出去的。”

吾路眼神晃了晃，回头去看台上女子，将这女子的一颦一笑都印在心里，然后轻轻地，伸出手，挥了挥。

台上女子还是唱着，对他一笑，浑然不知吾路心中凄凉，可是便是这毫无负担的一笑，却叫吾路霎时间红了眼睛。

凉酒站起身来，这屋里就像多了一根柱子，凉酒低头，伸出两手，捧住吾路的脸颊，轻轻将他的头转了回来，随后他拉起吾路的手腕，转身便往外走，屋中人好像并没有看见，还一如既往地是原来的样子，这到底是本书，里面的人不管细节上会有什么变化，整个故事的走向都不会变的。

凉酒拉着吾路出门去，大门关上，空留下老妈妈一句：“傻路子呢？”

……

街上人山人海，川流不息。人们来来往往，走过去不见踪迹。

凉酒拉着吾路，在人群里穿梭，他近乎比常人高出多半个头，一眼能看见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人们的表情都这般清晰，仿佛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真实发生。

这本案卷清楚得让人心惊，甚至记录下了每个人的一颦一笑，哪怕人声再杂乱，细听也能分辨出谁说了什么话。

凉酒听见旁边有人说：“今天林瑟去城门口破戏台，过去瞧瞧不？”

另有一人回答：“走啊走啊，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我很久没看见过了。”

“红伶楼的唱得再好，终究都唱的是男欢女爱，沾染的都是那些个腌臜味，还是林瑟这个听着让人舒坦，不唱情爱，唱当今在世老神仙广德。”

凉酒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广德？”

吾路问他：“你说什么？”

凉酒摇摇头，道：“没什么，人这么多，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挤到林瑟那？”

吾路眼睛一亮，拽了拽凉酒的手，狡黠道：“跟我走，有近路。”

这下换成吾路拉着凉酒，两人横穿人群，挤了一排老头，老头们痛骂：“两个混小子，挤什么挤！”

吾路边跑边赔礼：“老人家对不起！”

两人又进了胡同，顺着胡同上口一线天狂奔，吾路在前头跑得气喘吁吁，脸盘红了个柿子，凉酒在后边面不改色心不跳，问道：“这路上的人既然对你有反应，证明你以前也干过这件事，你上次是拉着谁走了这条路？”

吾路渐渐停下脚步，忽然觉得自己现在是在读案卷，本该置身事外，可是他却不由自主的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吾路喃喃道：“应该是带了大孬哥，准确来说，是大孬哥逼我带他去的。”

“我刚才是不是又被案卷影响太深了？对不起。”

凉酒拍拍吾路肩膀，还顺着他后背给他顺顺气，安慰道：“你本来就参与了案卷里的情节，跟着情节走无可厚非，你既然带了那人过去，那我们在那也会碰见他的，不用担心。”

“这里的剧情无论你怎么干涉细节，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改变，只盼你别害怕，若是最后屠城，你实在看不了，我就把你先送出去。”

吾路苦笑道：“不用了，我不害怕，我早就在梦里将这些经历千八百遍，多看一次还能怎样？”

“走吧”，凉酒抬手，摸摸吾路的头。

须臾，两人便到了城门口那老戏台，这台子破破烂烂，只有上场门和下场门两块帘子是新的，新得格格不入。

帘子后人影穿梭，脚步声杂乱，打杂的孩子门搬着桌椅板凳到处满场跑，跑得大汗淋漓。

吾路指着那些孩子道：“林瑟带着落魄巷的人自己组织的班子，人尤其多。”

“其实他们平常赏钱应该也不少，但是人太多了，巷子里每家每户的孩子都来林瑟这打杂了，他们交完租子再分钱，一个人一天能吃饱两顿饭就算好的。”

凉酒道：“落魄巷，听着就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