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眼眸看她,长长的睫羽在灯下一闪一闪:“宁瑶,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算什么过分?
比起昔日让他暖床、不由分说的亲吻,这算什么过分?
宁瑶深深地看他那双桃花眼,幽深如古井,仿佛自始自终都不曾流露一分情绪。
除了真以为她被刺的刹那。
想到彼时这双眼里盈满泪水,似落非落,郡主心揪了一下,决定宽大地放他一马。
“我睡觉时不能无香,睡不踏实。”她攥着他的手,“就给一点点檀香,好不好?”
…
清浅又温和的呼吸仿佛漾在他耳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地问:“刺客找到了吗?”
隐在黑暗中的人低头:“十六卫只探到今夜宫中确有不速之客……但刺杀一事,似乎是郡主…自导自演。”
屋中未燃烛火,对方也就没看见他逐渐攥紧的掌心。他试探般问道:“王爷,这玉佩,是不是修不好了?”
被那样的力道一刀劈成两截,纵然是能工巧匠,也再没有完璧归赵的回天之力。
这枚玉佩,也无人能再找到第二幅了。
谈何乾安、大周?寰宇之内,又有怎样的第二枚玉佩,能抵得过父母恩赐,年少情盛?
她无疑在用这种方式逼他,逼他脱口而出昔日称谓,逼他撕去这一层虚幻的泡影。
“再寻一枚相似的便是。这枚玉佩是她的,与我何干。”
摄政王闭了闭眼:“你退下吧。”
“近些时日把事情都交给湛风。”他缓缓道:“有人在找你。”
长风低头应是,刚要离去,却听门外忽然一阵翻腾的动静,他才及走到廊上,但王爷黑金色的衣袂却已经追不上了。
长风笑着摇了摇头,然而回屋后,竟然听到身后有簌簌的风声。
和武力高深者细微的呼吸。
外窗风雨大作,湛风素来周到细心,走前一定及时落了锁,封了窗。
那身后…会是谁呢?
摄政王一路奔走,敲开她房门,发觉她的确伤重在床,可惜不安稳得紧。
甫一进入屋内,檀香已肆意侵袭他每寸心头。该有多难以入眠,才要燃这样多的浓香?他不敢想,只是站在她不近不远处,看那双手噼里啪啦地把床上所有物件打翻,丢掷,最后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而他身无半点武功,甚至无法察觉她此刻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清醒地苏醒着。
又在自导自演么?让所有人看见,你对这幅长得像白子哲的脸,有多么满意?
这样口中的深情究竟又算什么呢?如果她曾对任何一个人抱有炽热的爱意,他都不会觉得那是他自己。
回到大周的第一年,他五感尽失。唯独对去找她这件事不曾迟疑,可惜兜兜转转到最后,得到的是瑶华郡主和白世子订婚的喜讯。
这次,你也依然会让我失望吗,宁瑶?
他缓缓地走过去,轻轻地为她盖上了滑倒一侧的被角。像瞬时被下了静止符,床上的人很快归于沉静。
但口中呓语不停。
摄政王轻轻凑过脸去,忽然神情一怔,这霸道的天之骄女,从不允许他出现任何其他反应。
一室的静谧里,他凑近,听到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徐知远……”
低低的,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情话。
宁瑶次日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但昨夜燃得猛烈的檀香却仅余一丝气息,倒让她有些分外不满。
像是谁生怕她熏得晕过头,刻意推开了那扇窗,让冰冷的夜风呼啸而入。
她隐隐约约间,也的确感觉有人迈入了房间。
是因为她夜里闹腾?看着地面上残余的一些痕迹,对方必然是费心收拾了一番,可惜到底力不从心,未能完满。
还是因为她……又做梦了?
她在梦里似乎的确下意识地握住了什么,恨不得将之攥进掌心,攥进身体。可如今天色大亮,她的十指空空,什么也没有。
门外人听到了里间窸窸窣窣的动静,恭敬地传话:“郡主,早膳已备好。”
待月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房中,顶着两个大乌青的黑眼圈:“昨天去追了一个人。”
“没追上?”
她随意地把青丝挽成一束,忽然看见铜镜里对方两只眼睛笑成月牙:“追上了。”
待月谆谆教诲:“郡主可要加把劲儿。”
宁瑶仰天长叹,只想说对方真是不知死活的木头。但屋外很快又传来了声音,是一个四年后她不曾耳闻,却有些熟悉的声音。
长风含笑道:“郡主,王爷请您过去。”